镜花水月【陈安巧的手账】【补完】

陈安巧

    我出生于苏州，和陈均梦是同族堂姊妹。陈均梦的父亲陈轻梧听说是个大人物，是法郎商行的大老板。我父亲陈市田输光了钱，带着我跑路投奔亲戚，成为陈轻梧家仆人。一年冬天父亲喝醉了，悄悄告诉十来岁的我他顺走了陈轻梧的藏宝图，可惜只有半张。我看着父亲小心翼翼拿给我看的撕开的地图（上），觉得这就是张涂鸦而已。
    之后没多久，我作为陈均梦的侍女，陪着她出院子玩。院子外面有一个乞丐（范金奎-胡人玉），我不敢过去，远远看着，堂妹拿出一锭银子给了那个乞丐，我马上回去告诉了父亲。父亲出去喊堂妹回了宅子，又去喊乞丐还银子，乞丐不愿意，父亲骂他卑鄙无耻，骗小孩的钱！乞丐就把银子放地上，趁父亲弯腰捡钱的时候，抄起一块青砖狠狠砸在他头上，一下，又一下……鲜血染红了青砖，父亲倒在地上。我被吓得缩在墙角，说不出话。那个乞丐从父亲尸体上搜刮出钱和上半张地图扬长而去。
    凶手走了很久，我才哭了出来，父亲的血流了一地……官府当时也做了悬赏公文，我只记得那乞丐下巴的胡子里有黄毛，是个青年，堂妹也说不出那人的样貌，这些对追凶毫无帮助。陈轻梧当天发了一顿脾气，这些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三年前（1911年），堂妹交给了姚家订过娃娃亲的姚孟仁，我作为陪房侍女一起来到了姚家。姚孟仁婚礼前要求堂妹带上桔梗花和文竹，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风俗，只是堂妹都照办了。堂妹婚后回门，姚孟仁让我陪她先回苏州，没想到他就再没出现了。过了几天，陈轻梧让我赶紧送堂妹回姚家看看，还给了我一些银钱，让我有事情赶紧回来给他说。不料，我们到姚家后才知道，姚孟仁在堂妹回门那天就去世了！姚家老爷姚长寿说姚孟仁得了会传染的急病，死后立刻收殓入棺。堂妹脱下红装换上孝衣，从新娘子成了未亡人，这时姚家二少爷姚仲义也从上学的地方赶回来奔丧。
    姚长寿把姚孟仁的尸骨安葬在村北树林深处，林子里有一片泛黄的土地，地上盖了一座灰白色的二层洋馆，外墙上布满青藤。姚孟仁的坟墓建在洋馆东面，用砖石修筑，坟前的碑上刻着“姚家不肖子猛仁之墓”。
    洋馆正门被一把特制锁孔的大锁牢牢锁住，锁上残存着法兰绘饰，洋馆后墙被姚长寿安排人拆开，堂妹陈均梦就住进去守孝，安排我负责每天给堂妹送饭。我看姚家一片忙乱，堂妹又被这样安排，无法出门，就雇马车回了一趟苏州陈家，把事情告诉了陈轻梧，他听完就来回踱步，不断念叨着什么“姓方的”，最后他又给了我一些赏钱和一个木笼，里面有一灰一白两只信鸽，他让我把信鸽交给堂妹，让她安心住在洋馆，有什么事情就飞鸽传书，我则又多个跑腿任务负责给陈家父女送鸽子。我每次都是把装了鸽子的木笼挂在洋馆外的树上，堂妹取回信鸽后留下空木笼，我再去收回来，有空的时候把木笼给陈轻梧送回去，再装只鸽子回来。
    我无意中知道姚家二少爷和大少爷不是一个母亲生的，红夫人也没给老爷生个娃，二少爷就是姚家唯一的继承人了。于是我从此就开始注意上二少爷，想成为姚家二少奶奶，苦于一直没有机会和二少爷单独相处，只好经常跟踪二少爷找机会，发现他经常一个人去树林，因为木笼鸽子的事情是瞒着姚家人的，我不敢跟进树林。哎。
    大约半个月前，我去树林取空木笼，却没看到笼子，想着堂妹有时候会忘记把空木笼挂出来，我只好晚上再来一次。结果晚上遇到了姚长寿老爷，他从洋馆后面进去了，洋馆里不是只有堂妹吗？我只好在树林里悄悄等着，不久姚长寿跑出来，月光照在他的身上，竟然有些荧光。我不敢出声，看他跑进树林，突然响起小孩的惊叫声，我看到堂妹拿着空木笼出来，姚长寿躲进了树丛！我赶紧拿灯给堂妹比划，希望她注意到有人在附近，想不到姚长寿就在她身后，他已经看到我了，甚至想过来抓我！好在这时候小孩跑了，树林里有其他人说话的声响，姚仲义出现在树林里，我赶紧掐了烛火，离开了树林。还没回到大宅，就被姚长寿一把拉住，他浑身黄土，面目狰狞，让我发誓决不能把当天晚上看到的说出去，否则就让我永远留在树林里……我当时只能答应，只想天亮就逃回苏州去，没想到第二天姚长寿就突然病倒，红夫人还请了一位姓方的女西医给他看病，我见姚长寿吃完药一动不动坐床上，连话都说不清楚，才松了口气继续留在了姚家。

8月2日下午：
    我外出回来看见红夫人和方医生在客厅聊天，没多想就去做事了，到大门的时候看见一个带着行李的短发女人从大门进来，年纪约20出头，身穿浅色麂子皮衣，长裤皮靴，拿着一个用青布缠绕的长包裹。我一问，她说来找徐伯清，我并不知道姚家有这么一个人，就带她去客厅，看见红夫人和二少爷都在，旁边还有个青年，二少爷正向红夫人介绍青年是虞医师。我说了短发女人的来意，二少爷马上起身带她上二楼。
    我不知道姚仲义和短发女人有什么关系，就悄悄跟着，看他们进了二楼带露台房间里中间的那一间。我回一楼，大门外又来了客人，我带他去一口见红夫人，听到他们聊要出售村北树林，我告退去了一楼旧屋外打扫，是不是看下楼梯方向，不一会儿姚仲义下来去了主卧室，又回楼上时，我看到自称姚家亲戚的朱迪偷偷跟在姚仲义身后。这个朱迪和红夫人关系不错，是红夫人留下的客人，住在二楼客房。
    这时，我差不多该去树林回收木笼了，我从后门离开大宅绕路过去，结果看到树林深处升起滚滚黑烟，还有火光，我正想去看看堂妹，就看到树林边上有个神秘人从地上捡起一只死去的信鸽，从信筒里抽出一张纸条，他看完后恶狠狠地把信鸽摔地上，把纸条塞进头上的黑爵士帽里，向后门走来，我害怕，就躲回了下人房。


8月2日晚上：
除了明确看表或者时钟外，都是估算时间，会有10分钟左右的误差。
21：50 我上天台，眺望村北树林仍被黑烟笼罩，深处有零星的火光闪烁。
22:00 听到有人命令二少爷上来天台，我很害怕，躲进了空置的杂类间里（完全是空的），耳朵贴门听外面动静。
22:10 隐约听到：“我……民国军人……要犯……云凌……让徐伯清见鬼去吧！”然后还有：“……私通……你一个婢妾生的……我……有证据！”
22:30 有人在喊“姚仲义”，紧跟着是“碰”的声响！吓死个人，吓得我都不敢动。过了好一会儿，外面没动静了，我赶紧跑出来，差点踩到一盘放在托盘上的“太湖银鱼”，我不敢看天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直接跑了下去。
22：40 我躲回了下人房，心跳个不停。
23：00 门外的阳台上传来说话声，我打开门缝，看见短发女壮士端着一支步枪，她对面是一个头戴黑爵士帽，用白围巾挡住脸，脸上还戴着墨镜的神秘人士，手里也拿着步枪。我赶紧关好门，又听到“碰”的一声响。
23：10 阳台方向有东西掉落到地下的声音，还有人说话，但我没敢看。
23：20 我再次开个门缝，发现阳台的栏杆不见了，虞医生站在阳台上。我赶紧又缩回房里把门关好，虞医生应该没有看到我。
23：50 我听到有人用钥匙开隔壁储物室的门，等外面没董静后我才敢出去看看，发现储物室门口地上有一顶黑爵士帽，远处有个戴白围巾的人拿着清洁工具走进了走廊西边尽头的客房。我非常害怕，回到房里强迫自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