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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场战斗不久就会开始。这期间经过的短暂休息时间只够卡妙换身衣服。几个医疗官像闻到花蜜的蜜蜂般围了上来,手忙脚乱地帮他处理伤口。他们匆匆忙忙在他头上扎了好几圈绷带,想要包住左眼角的伤口,可是几乎把整个左眼都遮盖了起来。回到竞技场上,卡妙眨着那只孤苦无依的右眼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番自己的新对手——那是一个披着金色长发的女孩,名叫“帕芙琳”。她有着非常高挑曼妙身材,两人站在一起看上去似乎比卡妙还要高半个头,那双亭亭玉立的长腿足以让基洛夫芭蕾舞团的首席舞蹈演员羡慕不已——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在她身上流淌着的斯拉夫人的血。从史昂手上的数据表来看,她的各项评分都位列第一,而且拉开第二名很长一段距离,是所有人一致看好的最有力候选人。除了先天优越的身体条件,在她身上我们还可以找到所有女优等生的共有优点:聪慧、勤勉、冷静以及女性特有的细腻缜密。9 J1 m/ H) f7 m6 |- t
比赛一开始,两人就绕着场地一边奔跑一边互相试探。卡妙很快就感受到了那幅高妙身材对自己进攻所造成的压力:每次只要他意图近身,就会被对手旋风般的踢术阻拦下来。这副修长美丽的腿让女孩在攻击距离的控制上占尽优势,卡妙的拳与之一比立刻相形见拙,他左冲右突试尽各种角度就是击打不到对方的身体。
- P4 y w1 G: Q4 o 不过十来个回合战罢,卡妙倒是摸出了一些头绪。他发现对方的腿技虽然修炼得炉火纯青,但几乎没有使用过拳法,这也许是为了弥补女性在臂力方面的先天不足,而且腿部的攻击频率也并不算快。于是他先向后退去几步,伸手召出了钻石星辰,然后借着一段助跑带来的惯性冲力将手中的光球向对手猛推过去。在他看来,即使对方的格斗技和身体素质再好,也不可能抵挡住由爆发的小宇宙直接发动的必杀技。那光球眼看就要命中目标,女孩灵巧地向后跳跃几下,在地上倒立起来。她以撑地双手作为支点,分成一百八十度的双腿如直升机的螺旋桨般旋转起来,不一会就带起了一股强烈的旋风,这个招式叫作“爆裂旋风”(Blast Typhoon),是她依靠控制风力专修出来的绝技。两股力量在半空中撞在一起相互抵消,发出一声雷鸣般的闷响。
C( x7 |6 O' }! I! l 这次撞击逼得卡妙连连后退。他的退却反应很大程度上出自心理上的本能反应而非外界的物理压力——虽然刚才两人放出的招式打了个平分秋色,但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已经在钻石星辰上施加了三分之二程度的小宇宙,而与此同时他却感觉不到多少对方小宇宙的波动。虽然她的出招带得整个竞技场狂风大作,可她的小宇宙却柔和得如同四月春风,不经意间轻轻拂过所有人的心灵。这让卡妙深深感受到了两人之间小宇宙实力的差距。他不甘心地又尝试了一遍,像个潜水员一般想要探清对方小宇宙里的海沟到底有多深。可惜这次他发动的水晶球被卷在旋风里无助地上下翻滚,宛如《绿野仙踪》里桃乐西住的小木屋。虽然那股旋风还未对他造成肉体上的伤害,却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全力使出的正面进攻已经变得毫无作用,一如他平时面对米罗半程威力的猩红旋风。他决定改变策略,双手交叉在面前,渐渐张开了一张能覆盖全身的巨大冰盾。这枚注入全部小宇宙的盾牌比刚才做的厚实许多,平稳地帮他抵挡住了一阵阵迎面扑来的狂风。平时卡妙对格斗术和招式的修炼投入度向来一般,倒是花了大把精力研修如何降低冻气温度,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只会用冰做方块。”他现在能办到的事就是尽可能地加强防守,然后静等对方在无休止的进攻中露出破绽,就如他惯常做的那样。
! E$ E3 M$ {7 I. M5 x 女孩银白色的面具下传来一声轻轻的冷哼。她一个后空翻向上高高跃到半空,凌空踮起一条腿,以脚尖做支撑;另一条腿拉直后伸,形成双腿间的九十度直角,像个舞台上的芭蕾舞演员那样旋转着身子,瞬间召来了数股威力巨大的龙卷风。随着风速的上升,在场的所有人都开始一阵刺骨的寒冷。卡妙现在确实能感受到那原本和煦的小宇宙愈烧愈旺,知道对手正将冻气注入到发动的风暴中。不一会他听到自己的盾牌上传来“劈劈啪啪”的响声,定睛一看无数冰雹正如炮弹一样在自己的周围遍地开花。他知道这个招式。它的名字就叫作“暴风雪”(Blizzard),是一个需要强大小宇宙支撑的白银以上高段技能,全圣域目前能熟练掌握它的也只有帕芙琳一人。为了应对目前的棘手状况,卡妙不得不将自己的小宇宙提升到所能达到的极限,拼命发力抵抗,因为如果不这样做,整个人随时可能被卷入飓风中吞噬。随着小宇宙无限接近爆发的最高点时,他感到自己过去最喜爱的那匹白鹿忽然从心房里悄悄跑了出来一跃跳到他面前,于是赶紧跃到它背上以最快的速度向前驰骋。女孩持续不停的强攻让卡妙的盾牌上渐渐开始出现了许多裂纹。而这一点他们两人都发现了,女孩一直盯着那面盾牌似是若有所思;卡妙本可以继续注入些冻气修补破损,可是他却故意对其熟视无睹。就他而言,这些裂痕恰似响尾蛇尾部“嘶嘶”作响的一窜空珠,引诱着不明真相的猎物步步走向早已布好的致命陷阱。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样,没过多久,对手就卷起暴风雪,化身成一只老鹰向他俯冲过来。卡妙看出那些扑面而来的狂风和冰雹皆是徒有其表的虚张声势,倒是股股在对手左脚跟上聚成水晶球的寒气才是他真正需要小心应对的。只听“嘭”地一声,抵在面前的盾牌被带着钻石星辰的腿生生劈成了两半。卡妙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出现了,在盾牌破碎的瞬间,他的身体微微向右一侧微微向前一跃,就迎到了对手身前,由于距离太近,他所在的位置成为了一个腿术防御的真空区。紧接着卡妙右手食指上亮起一道白色的微光,这是他最后的进攻了。他在自己那个已经捉襟见肘的小宇宙里精打细算,苦心经营,好不容易终于留存下这份力量。它之于卡妙的意义,就仿佛天灾末期粮仓里露底的穗谷之于灾民,只等着靠它挺过最后的难关。
/ Y7 k: n- z8 f O+ n" j 虽说少了一半视力让他无法像之前那样做到十五针齐发,但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从他右手食指打出十四针的寒气发发精准地命中对手身上的星命点。可就当他瞄准那个“最脆弱却也是最坚硬的地方”时,女孩居然猛地把身体往右侧一压,用右手对准卡妙视线受阻的脸部左侧打出了一记漂亮的直勾拳。4 A6 `9 e7 M) u$ P" m
“金光火焰旋风拳!”# d1 ~7 u& u% k, c
卡妙除了能听到对方响亮的喊招声,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足以撕裂身体的气流席卷着抛向高空。他睁大了眼睛失神地仰望着照耀着大地的太阳,它依旧那么温暖、明亮,从布鲁格勒德、圣域去往世界的任何角落;从过去、现在直到不可知的未来,只有它是不会变的。他讶异于对手的实力竟是如此深不可测:本以为从她腿部发出的钻石星辰已是她积聚下的全部小宇宙,万没料到还会有比这强大数倍的力量隐藏在她的左手上;他还曾天真地以为对手不谙拳术,却不想“金光火焰旋风拳”这样的高阶双手招式对方仅能用单拳就发动得轻轻松松;现在他真正明白了过来,之前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腿技才是响尾蛇“嘶嘶”摇动的空珠,而自己就是那个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的猎物。眼前所有发生太过纷乱,一切头绪还容不得卡妙细想,身体就依着万有引力的自然定律开始直线下坠。他萤石般光洁的额头率先着地,溅起点点血花,殷入沙土之中渐渐漫延开去。
* T; O0 `, G7 h 卡妙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已经失去了知觉。人们在他身上肉眼所能见的唯一还在运动的部分,只有他伤口里不停流出的血。那些血好像变作了一支全副武装的古罗马军队,而竞技场里的沙地俨如两千多年前欧洲大陆的板图,任凭这支贪婪的军队肆无忌惮地到处染上片片“红水”(l’acqua rossa,不祥之意)。女孩默默看着对手身下渲染出的血色地图,依旧紧绷着神经充满了警惕。早在刚才卡妙与紫发男孩对决之际,坐在看台上的她就用自己的智慧与实力早早判断出了两边的输赢。卡妙打出十五发致命攻击的整个过程这场上只有她与史昂看得真切,那时候她就在内心中反复提醒自己:对付卡妙这样擅长在默默无闻中突然一鸣惊人的对手需要绝对的杜微慎防。最重要的是绝不能让他近身,除非是在自己有把握一击必杀的时候。她远远地领教了他的厉害,甚至暗自庆幸由于自己的综合排名,不需要第一个上场对付他,否则鹿死谁手还真难预料。
; {4 \# R7 o) ~: r 副判官见此情况,便起身准备终止比赛,却听史昂在一边轻轻说了声“再等等。”
- C3 n3 ~) M. `/ n$ Y 卡妙的意识沉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中。他只知道自己倒在地上,但是身体却已全部脱离了精神的控制。他看不见,听不到,还完全不觉得痛,这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魂归西去。可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脸上一阵冰凉,接住又好像有什么东西砸中了头。等他拼命睁开眼睛想要去看发生的事,却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吕西安婷婷落落地站在他面前,穿着霜蓝色的法式双排扣风衣。脖里缠绕着一条乳白色的羊毛围巾。卡妙永远都忘不了那身装扮,它是吕西安遇难那天穿的。在后来人生的无数次噩梦里,他都会眼睁睁地目睹那条柔软飘逸的围巾被染上鲜血后撕扯得粉碎。眼前的吕西安手里握着一只雪球,和在布鲁格勒德平日的时候一摸一样。" l) D2 {% s' V& N* J
“Cami!”他笑盈盈地叫了声,把手里的雪球朝自己的哥哥身上掷去。
. V* h6 x- G, Y0 z7 h “Luchou…”卡妙激动的声音颤抖不止。' c8 N- Q, \# i2 ]0 C' a- \, c
“Lève-toi,Cami, viens jouer avec moi!”吕西安蹦跳着跑远了几步,俯身又搓起一只雪球投了过来。
: Q m, { {. w “M’attend!”听到这热烈的邀请,卡妙不顾一切地站了起来向自己朝思暮想的弟弟所在位置跑去。
) ?" j O o7 c) U “Cami,alez…”吕西安银铃般的笑声在整个漆黑一片的空间中回荡,愈来愈飘渺。7 Z! n6 C" z1 j+ |
卡妙拼命追着他狂奔,心里无数遍地默念着“这次绝不想再失去他了。”前面的吕西安每跑几步就会停下来等一会。可眼看着卡妙就要拉住那双细嫩的手时,整个人却被推到了一道温暖的光里。直到进到那道光里,他才明白过来:原来那就是照耀在竞技场上空的阳光。眼前是裁判台上的众人和依旧盯着自己的对手,他又回到了原地。而此时的他正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强大力量正开始源源不断地从身体里奔涌而出。他被那力量推使着站起身来,鬼使神差地将双手交握高高举过头顶,无数股强大的气旋围绕在他周身极速流动着,好像那就是风暴的中心点。
0 M# b+ y* j! d! _, \6 g* t “你……在干什么……”女孩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她从未面临过的异状。可卡妙低着头,所有的表情都被长长的刘海遮盖了起来,这让她紧张极了。8 s; u8 ^/ O+ ~) Y8 X
“我在搓一个给弟弟的大雪球。”他轻轻地回答道。随着那话语,一道美丽的北极光缓缓降临到他头顶的上方。随着这道光芒的出现,整个竞技场的气温也开始急剧下降,瞬间就被极地的隆冬笼罩。 {/ t) _2 x$ X. Y0 a" I
“他这是什么招式?”几个副判官抱紧双臂哆嗦不止,他们此时的心情与场上的女孩一样,被这诡异的状况弄得心神不安。7 S6 o, d" T |# [) x" _1 `) K
“这是曙光女神欧诺拉(Aurora)。”史昂激动难掩,“两百多年不见,她依旧那么美。”
1 m$ G+ k; ?* ^( y4 o \2 R! S8 r “什么!”所有人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没人敢相信眼前场上的卡妙和五年前那个同站在此地,只能让大理石结霜的羞涩男孩是同一人。
0 K% p* [, M0 v' {$ v 卡妙召唤出的北极光不停变换着梦幻般的色彩:白色、黄色、青色、碧色、粉色直至紫罗兰色。而随这绮丽光芒一同降临在此的是达到绝对零度的毁灭性破坏力。那北极光之下,正有成片成片巨大的冰晶正在凝结成型。所有冰晶皆完美地达到了-273.15度——一个理论上只能无限接近却永远无法实现的,会让所有粒子停止振动的温度。卡妙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一种被称为“第七感觉醒”的变化,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内心中长年以来高筑的城墙就在见到吕西安的一瞬间全部土崩瓦解。他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任性地宣泄着被禁锢了多年的感情:他所有的痛苦、悲伤、孤独还有那如同被锁在潘多拉魔盒底部的“希望”一样的——永不可为外人道却又深入骨髓的思念。西伯利亚人相信北极光来自于逝者在后世玩耍时受到的创伤。卡妙知道这个传说,他现在深信自己心爱的弟弟正在另一个世界里继续快乐地搓着雪球,而他在阳界制作出的一排排高耸如云的冰晶便是自己想要赠送给他的礼物。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向着天国传递出这份强烈到可以跨越出生死之界的爱了。
2 A% P. U- t6 v! }$ J# W 过了没多久,整个硕大空旷的内场都被卡妙的回忆所结成的冰晶层层包围了起来。那些冰晶长得光怪陆离,没有固定的形状,有些如珊瑚有些似石钟乳,另一些则像槐树枝般综搓盘绕,一如御术者曲折的经历和复杂的感情。他的对手起先强行撑起小宇宙抵抗了一阵,但很快就意识到这股排山倒海的神力根本不是自己所能抗衡的。她随后便一跃跳上了看台,理智地放弃了。卡妙清醒过来的时候,听见到处都是人们逃跑时惊慌的尖叫声,这才发现自己施放的冰晶已经扩散到了看台上。于是他赶紧集中所有的精力,拼命尝试着要把自己的小宇宙召回来。却不想那觉醒了第七感的小宇宙早就不是原来自己心中那匹温驯乖巧的白鹿了,它化作了一大群疯狂的棕色野鹿,撒开四蹄,踏出股股飞溅的雪珠,在无垠的雪原上无拘无束地一路拼命狂奔。任凭他使尽浑身解数,都无法控住它们的方向。
, q; o) \. g0 e 没过多久卡妙就惊恐地发现,那些失控的冰晶正向史昂所在的主判台直逼过去。所有坐在判官席上的人都开始连滚带爬地逃向更高处的观众席,东倒西歪的桌椅间还散落着好几枚来不及跟随主人逃跑的黑色凉鞋。那些人最后拥堵在一个出入口附近,随时准备着从那里逃生。人们的目光都齐刷刷地集中在唯一留在原地的史昂身上。只见他缓缓站起身子,正面迎向如滔天巨浪般席卷而来的冰晶。( f6 l0 F; k: Q+ B7 j- q/ c3 p
在这些巨大的冰晶里突然长出了一根细长的冰锥,突然朝着他猛刺过去。他直视着那根正在袭来的冰锥,觉得它的造型像极了罗兰手中的神剑“DURANDAL”。这让他不禁回忆起当初卡妙向自己诉说不幸经历时的样子:稚嫩的脸上明明遗留着无数次强忍悲痛过后的满目苍夷,嘴里却违和地吟诵着一首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骑士悲剧诗。史昂由此料定眼前的“DURANDAL”便是卡妙在见到自己时的那段悲伤回忆所化成的。* I& w$ C0 v9 Z% t0 ^! `, B
“史昂大人!”看台高处的尖叫此起彼伏。
' P* {) X3 e2 u7 E: ~) J" F% j “其实那个时候,你是可以哭的。”
" x& B6 ]' M5 S% l 就在利剑即将要插入自己额心的一瞬间,他柔声说。话音刚落,所有的冰晶都停止了扩散。卡妙像一条不幸跳出鱼缸的金鱼那样大口地喘着气,冥冥之中他确实听到了史昂的话,自己的小宇宙也随即又变回了那只白色的驯鹿,终于避免了一场后果不堪设想的惨剧。他缓缓垂下手臂,用残存的意志力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昏倒。左眼角的伤口又裂开了,一股鲜血殷红了脸上本白色的绷带,顺着面颊滚滚流淌而下,那是他迟来的血泪。这时候只听见主判台上传来“呯”地一声,他抬头一看,竟是那根抵住史昂额头的冰锥把教皇的面具一扎为二。碎成两瓣的面具轻轻掉在地上,“叮啉啉”的落地声夹杂着随之而起的回声在寂静一片的竞技场上空回荡。又过了好一会,史昂那些四散逃窜的下属们才纷纷重新围拢了上来。他们个个惊魂未定,虽说嘴上都争先恐后地想要表达出自己对教皇大人的关切之意,可眼里流露出的神情倒更像是在乞求史昂的保护。最后他们的种种惊惧都转化成了对卡妙的一腔愤怒。这是自然而然的感情,在刚才的危机中,没有人能做到从实际的行动上保护史昂,那么在事后做好口头上的声援当是必不可少。这也并非出于由攀权附贵与贪生怕死结合而成的虚伪,更多的是因为无奈于自身的弱小庸懦而下意识产生了一种心理补偿机制。他们议论纷纷,大部分人都义愤填膺地要把卡妙逐出圣域,因为他太“危险”了;另有些人提出要把他送去审判;更有甚者怀疑说这或许是个蓄意谋害教皇的巨大阴谋,罪魁祸首当是死罪难逃。
h* a( b7 f' F* W* w& A, Q2 m 最后所有人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史昂,等受害人自己定下处罚的方案。史昂却只是默不作声地向竞技场中间信步走去,仿佛周围的人都已化作了清冷的空气。他的身体每及一处,那些覆盖在上面的冰晶就纷纷向两边裂开,恭敬地为他让出平坦的一条道路,好像他是正要渡过红海的摩西。卡妙瞪大了右眼,出神地凝望着正徐徐向自己走来的史昂。这是他第一次目睹史昂的真容,而教皇的容颜已远远超越了自己童年时候对其所抱的一切美好想象。史昂的脸光彩照人,美得令人窒息,但那绝非单纯感官上的美感。就在那紫英石色的眼和希腊雕塑式的轮廓线背后流露着一种王者特有的美——然而这种君临天下的威仪却又不属于任何一个神权或是王权的君主,不管是将亨利三世开除教籍的格里高利七世或是制造阿维尼翁之囚的腓利四世都不会拥有这种美。史昂的美来自于节制、勇气与智慧三种美德在他身上协调运作时所带来的和谐感。那是一个真正的哲学家王,真理之光遍布在他的心灵里,引领着他的智慧去接近至善的神,并给予他勇气以建立秩序与神圣的统治。" _5 v0 j N; u2 L; ], J
史昂明明已经走到跟前,卡妙却始终无法动弹。直到对方微微向他点头示意,他方才如梦初醒般地单膝跪地。藏青色的眼睛对着那双紫英石色的瞳眸,一寸都不曾挪开过。史昂俯下身子,伸出右手在他的额头上做了一个雅典娜女神祭司专门的降福礼。5 s( l$ S8 \5 U) M' [* D; ~- X) u5 _
“恭喜你,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他说话的声音宛如德尔菲神庙里的先知们吟唱的六音步诗,声声传自世界的中心。
# ?. F' W& H3 c 卡妙品味着话里的意味深长,猛然感觉多年以来自己小心翼翼的隐藏在史昂面前不过是古希腊悲喜剧舞台上演员用的哭笑面具。不管演员怎么表演,这面具入戏时终要戴着,落幕后必得摘去。正在他忐忑之际,忽见史昂身后的祭台上亮起了一道刺眼的金光,紧接着自己的周身就被那道金色的光芒紧紧地包裹了起来。他感到自己的身形瞬间变得异常轻盈,仿佛能与周围的空气融为一体,一股全新的力量正在浑身上下源源不断地循环流淌着。待到光芒渐渐隐去,他才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正穿着一套金光灿灿的铠甲。他知道那是水瓶座的圣衣,它终于承认了自己。在经历了所有的苦难、曲折、迷茫之后,它还是承认了这样的自己。史昂站起身来回过头向看台上望去。
, z+ X; X5 _, z! A: z+ Z" | “这是水瓶座圣衣找到的新主人,我想我们没有理由违背圣衣的意志。”
5 p2 b5 I$ c. p6 m 他青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所有人都在他面前齐刷刷地跪了下来。每个人的头都觉得自己的头重得抬不起来。人们意识到他们正坐在一条航行在汪洋中的大船上,他们所跪拜的这位航海家深谙大海的一切,若没有他在,这船只必将迷失方向埋身海底。4 [, F9 J. A T% y+ q
又过了一会,这庄严肃穆的气氛被一阵突然而至的嘹亮掌声打破了。卡妙循声望去,看到的竟是米罗。米罗就站在最高处的看台上,今天的他被身上那套精雕细琢的仪仗兵铠甲衬得分外潇洒英俊,脸上露出只属于爱琴海的招牌式微笑。毫无疑问,米罗的到来对于卡妙来说无疑是个莫大的惊喜。他产生的第一个念头是“如果现在吕西安还活着的话,也会这样对我欢笑吧。”但后来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另一个观点所取代:活在他童年记忆里的吕西安,是个始终躲在自己羽翼之下,凡事都需要自己用心呵护的可爱男孩;可是自从他到了圣域,倒是米罗一直引领着他,像个耐心的园丁似地悉心浇灌着他干涸的心田。想到这里,他也终于意识到,米罗和吕西安的身影开始在他的心中渐渐分离开去,两个人化作两盏闪着柔光的路灯,分立在他人生岔道的两个路口上。于是他抬头看向米罗,嘴角略微向上扬了扬,划出一条难以察觉的弧线。这个微妙的表情当然逃不过米罗眼睛,相识至今他终于看到了卡妙的微笑。这让他兴奋无比,好像天文学家观测到了难得一见的天象奇观。随后他又意识到这千载难逢的微笑竟是给自己的,心里更是把自己想象撑了那神秘微笑的塑形大师,只恨这么好的作品不能拿回去摆在天蝎宫的正厅里时时欣赏。两人旁若无人地隔着看台无言地相望,各自从对方的表情里寻找着五年来自己留下的痕迹。
% w" U/ Z( P* K 最后还是卡妙先回过神来,也是在那一刻,他脸上所有的喜悦也旋即作鸟兽散。原来圣域明文规定,圣衣的选拔竞技赛严禁任何外人临场参观,连黄金圣斗士也不能例外。这个规定显然是为了防止候选人在看台的观众中安插支援力量。虽然圣斗士的格斗强调形式上的一对一公平对决,但在事关生死的实战时暗中用小宇宙互相支援却是最常规的战术。因此对违反者的处罚也相当严厉,通常情况下候补生会被剥夺竞争圣衣的资格;圣斗士则是直接除名。卡妙记得自己曾经对米罗千叮万嘱,反复告诫他“Ne sois pas bête.”到头来米罗还是意料之中的一意孤行,不计后果。他了解米罗,若是说起战斗,虽然这位挚友的面上向来云淡风轻,但身上那套天蝎座圣衣的来之不易怕也只有心里自知。想到这里他不免为之着急,连连暗怪对方“总是那么鲁莽冲动。”卡妙回头看向史昂,发觉对方戴不戴面具都是一样的效果,根本读不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只能自己低头思索片刻,于是想到了一个老得掉渣却又屡试不爽的好借口为米罗开脱:他准备告诉史昂“是自己强烈要求米罗前来围观的,还威胁说如果米罗不来就与之绝交云云。”反正不管是赌史昂会不会给自己这个新晋的黄金圣斗士一点薄面;或是押对方本着法不责众的原则让自己略分去一些米罗的罪责,总之哪样都行。可就当他嗫嚅着准备开口时,却见史昂已经反身向主判台走去。
$ F5 a4 S* ?* ~* _9 Z 史昂一路回到他的幕僚们中间,四下搜索了一番,在人群中找到了圣器室的主管人。这次竞技赛在礼仪方面的事项都由此人负责。
& V" F/ h& ?5 r0 \ “你们队里有个仪仗兵站错了位置,把他叫回来吧。”他随意地吩咐了一句,就这样看似不经意地为米罗的作为定了性。其实早在祭祀仪式开始的时候,史昂就已经感觉到了米罗隐藏在仪仗队里的小宇宙 ,可是只要对方按兵不动,他便准备不露声色地静观其变。米罗向来自信自己潜入技术出众过人,小宇宙可以藏得大隐于世。他的程度在同辈黄金中确实值得夸耀,可史昂在眼里,这技术依旧稚嫩得就如同儿童的家家酒游戏,游戏里的家庭生活装得再怎么逼真,终究只是儿童想象中的成人世界。除此以外,他记得米罗每次来教皇厅觐见时总是有意无意把“卡妙”这个名字挂在嘴边,有时候甚至带着那么点点试探自己的意图,这让他清楚地察觉到这两个人之间千丝万缕的密切关系非同一般。他看着他们今天在场面上这肆无忌惮的嚣张互动,暗自觉得卡妙这颗金钢石被切得这么亮,后面一定离不开另一颗叫作“米罗”的金钢石对他的打磨——因为能够雕琢金钢石的,也只能是另一颗金钢石。若是在和平年代,史昂倒不会介意按部就班地依法行事。可是眼下对冥界的战事已然千斤悬一线,他自然没有理由将这对好不容易挖到的宝石随便丢回到矿坑里。所以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自己和全圣域的人都患上失忆症,只当米罗就是个真正的仪仗兵。6 _7 ]* O. C7 W6 K$ M6 Z
史昂回到原来主判台的位置上。属下们告诉他判官席上所有的设施都被卡妙的曙光女神悉数破坏,他的数张备用面具自然也难以幸免。于是他只能用左手遮住面孔作为脸戴面具的象征,把孔雀座的白银圣衣和水晶白银圣衣依次颁发给女孩和男孩。依据两人的招式和性格特点,配上这两件圣衣也算名至实归。史昂的话又恢复到了圣域的惯常旋律,语重心长地嘱咐两人今后务必“尽忠女神、弘扬正义、维护和平”。卡妙心里清楚这些话史昂是绝不会对自己说了。他看着身边两人郑重地穿上各自的新圣衣,心里忽然起了一个疑问。待到礼毕,他壮起胆子询问为什么今天被颁发的 圣衣里没有白鸟座。史昂摇头,和颜悦色地说因为没有得到神谕。卡妙的提问引来了紫发男孩的一阵不屑,说那不过是件青铜圣衣,无需挂念。不过他很快就闭上了嘴,因为他感觉到,卡妙这时向自己投来的眼神和那冰冷表情下觉醒了第七感的小宇宙一样令人不寒而栗。
0 g, J& e; w, s- t2 P. d: _ 卡妙直到披挂上水瓶圣衣都没能得幸聆听到雅典娜的神谕。他在觉醒第七感的一瞬间看到的是心爱弟弟的微笑。这说明他自始至终都是个圣域伦理节度的局外人,只活在属于自己的真实中。可即便如此,欧诺拉女神却依旧愿意垂怜于他,降临在他身上,给予他力量。一如多年前在布鲁格勒德的那个晚上,她也曾经这样陪伴过孤行只影的他。若要道明其中的缘由,也许因为哪怕是智慧无边的神明,偶尔也会为一个渺小人类心中那份对温情的执着渴望所打动;这微不足道的情感如同一团挣扎在漫长寒夜里的篝火,而在它熄灭之前,竟让带着黎明匆匆赶来的女神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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