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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astral 于 2017-2-27 03:03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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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章 无聊与痛苦的钟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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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古至今,谁也难把死亡抗拒,我已到了回归净土的时候,谁也不能挽留,只要把我的话记在心里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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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萨尔王传》+ y0 i4 r4 z&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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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a5 c, {- Q$ ]! }) a* E; Q “最终是你赢了。我败在自己施放的天魔降伏之下,倒是正应了因果循环。”沙加笑了。他的笑仿佛被灌注了Suraj Tal天湖的清流,圣洁得可以洗涤任何人的心灵。
6 u5 Z, \6 x, D, p6 T* j “喂……沙加,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吧?”穆颤抖着声音说,婆娑的泪眼中他看见沙加鲜红的血正从左侧的额角缓缓流淌下来,“从一开始你就准备好要死在我手上……我们相识了那么久,你不可能忘记水晶墙的作用。你故意告诉我用来杀死米罗的招式,就是想以同样的方式死去吧……你果然一直都在为此愧疚!”他的鼻腔里溢满了酸楚,“你很清楚,不能死的我是无论如何都会成全你的,你简直就像狐狸一样狡猾……狡猾到让我无法拒绝你的残忍……”) Y$ r( T1 l8 H7 R" w! J
“你不来送我吗?”沙加冲穆微微点了下头,转身径自走开去一段距离,随后俯身禅坐下来。穆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才有了迈开腿的力气。他走上前去,弯下几乎已经僵硬的膝盖,跪坐在自己的好友面前,翕动着双唇刚想说话,却听到“咝”地一声脆响,白羊座圣衣右侧宽大的羊角上裂开了一条细缝。金色的颗粒如眼泪般纷纷扬扬洒落在空气中。
9 q. ~: L4 X* @# z% F “连你声称不可分割的灵魂碎裂了呢,就这么伤心吗?”沙加柔声说:“在一切足迹中,大象的足迹最为尊贵;在一切正念禅中,念死最为尊贵。我还以为到了这个时候,你会比其他人看得更透彻这一点。”
4 h: x5 H" Z. Z “因为我……只是个普通人……”穆哽咽着,艰难地回应道:“这死亡对你来说不是最后的终点;可对我却意味着永远无法传递的思念……”: k3 _3 U2 \4 \# f2 G* V. ]
“我生命的钟摆即将停止摇摆,与我而言不过是少了些悲伤与无聊的困扰罢了,所以这时候你何不试着去欢笑面对?想来有件事情我必须要感谢你。”沙加依旧浅浅地笑着,抬头用那双美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眼睛亲切地凝视着面前痛不欲生的人,“我现在终于想起自己之前是在哪里接触过那首印度诗了——它是你念给我听的。我记得那时候,你在双树下像个小孩一样蹦蹦跳跳,得意洋洋地咏诵着这首诗,末了笑嘻嘻地说是你从书里新读来的。当时你的声音回响在我终年阴冷的心识里,不禁让我想起幼年时在故乡瓦拉纳西城渡过的清晨:河流的涛声、水鸟的鸣叫以及远处晨沐者的祈祷融合在一起,如晨雾般悠扬地沉积在被阳光染成金色的恒河上;雨季的时候,如丝的细雨淅淅沥沥洒落向朦胧的河面,我站在河边,偶尔可以听到路人踩着水塘从身边匆匆而过的脚步,一切都是那么安详而宁静。那一刻,终日纷扰在我耳畔的所有痛苦哀嚎都安静了下来,只有你念诵时温暖的余音萦绕在我的周围。不过与此同时,我感到自己的心口传来一阵隐隐的刺痛,那是因为我知道我们此生的命运就如诗中所唱的:无论如何接近,终是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就算再怎么相知,都逃不过一场兵戎相见。想到这里,我忽然感到惋惜,不为旁人,亦不为苍生,只为我自己。这首诗刻在我真性上的印痕化作了你刚才所见的鱼和鸟——原来那是一份真正属于我自己的悲哀。是呢,我被这世间的纷扰喧嚣囚困得太久,竟然差点忘记了它的存在。它本是身为凡人的我,长久以来唯一渴求的感情,即使只有一瞬间,都值得铭记一生。谢谢你,把它带给我,让我终于可以怀着对自己的悲伤,像一个凡人那般安心地离开了……”* K6 M8 ~; X3 v Z! u, E
“沙加……”穆祖母绿色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除了虚弱地呼唤那个曾经念过千百次的名字,再也说不出一句别的话。) e( G6 {- a; v! j
“尚有一事,但求你愿意相信我。”沙加婉转的语调变得郑重起来,“无论以后圣域的世界将会向你展现何等残酷的表象,还万望你能坚信,童虎大人内心的意志始终是善良的。” {- B8 i: c' B) X+ X: G( a
“我相信你……”穆哽咽着喉咙回应道,“自始至终我都相信着你……”
, D y2 {% I1 r2 E6 ]& ] “如此我就了无牵挂了。”沙加欣慰地颔颐道:“知道吗?其实就在刚才,你几乎就要说服我了……”他真诚地望着穆愕然的神情,“因为就在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所看见的事物便是倒映在你眼中的世界:潜行的山岳、冥冥的薄雾和远方村落里阑珊的灯火,真是美丽极了!你让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兴许还有继续存在下去的价值。但是……”他说着,把挂在颈项上的花瓣摘了下来,高举起手臂将之托于掌心,“此生我决定像你一样,绝不违背对他人立下的誓言。我与上一世的你有约,而能帮我了却所愿的惟有童虎大人,就让我任性地再追随他一次吧!”晶莹剔透的水晶瓶破碎了,粉红色的花瓣打着旋,像一盏微亮的孔明灯,承载着未知的愿望冉冉上升。沙加仰起头,怡然地遥望着它越飘越高,直至消失在黑暗的彼端。“最后一言。”他费力地向前倾了倾身子,凑到穆的耳边,用饱含着无限柔情的声音轻语道:( s, i9 r, l0 U+ F0 `
, D9 Y2 i( [ U# Y% w+ m+ J$ o “来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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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S; s4 l% c4 m) A “沙加……”随着一声怆地呼天的嘶喊,穆的泪打着转却自始至终一滴都没能流下来,而是像落入沙漠的雨滴一样全部干涸在了眼眶里。他再也隐忍不住,跪着膝盖向前挪移几下,不顾一切地将沙加的冰冷躯壳拥在自己身前。那仿佛被掏空的双目无助地望向虚无的上空,整副身体像得了渐冻症一般渐渐不动弹了,或者说,他本身也已变成了一个死人:看不见、听不到,只有撕心裂肺的悲伤,像一只贪婪成性的饕餮,将他的五感六觉吞噬殆尽。 沙加的身体正在逐渐化作一片片沙罗树的粉色花瓣。它们飞得纷纷扬扬,如梦似幻地绚于魆魆皞天,最终落入尘,归于土,仿佛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h4 ^3 d$ z2 j1 S: s1 h
“穆——!”忽然,黑暗的边缘忽然传来了一个铿锵的声音。那是迪斯马斯克,只见他穿着金色的巨蟹圣衣,周身覆盖着一层亮蓝色的魂魄,晃晃悠悠地降落到他们所属的空间里,看起来像一个游荡的幽灵。“果然在这里!”他看到想要找的人以后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好辛苦……我可不是你们这些念力高手啊喂……”他的脚一着地,就累得瘫软下来。原来为了进入这个空间,他尽其所能地召唤濒死之人正在跨越生死之门的灵魂作为媒介,才得以将自己的身体传送进来。可他若要继续停留,便需要不停地消耗大量的小宇宙,以确保能有新的灵魂持续不断地作用在他身上。“穆!”他又叫了一声。穆背对着他依旧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仿佛已经化作了一尊沙加墓碑上的石雕。见对方依旧没有反应,他只得挣扎着站起身子朝前方两人所在的方向走去。“该死!老爷子你这个贻害千年的妖怪,死了还给我派这样的苦差!”他刚一迈开步子,就疼得不禁咒骂起来。现在他的处境就好比童话里那条长出双腿的人鱼:在逾越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后,任何一举一动都会给肉体带来莫大的痛苦。就在他咬紧牙关拼命向前挪行之际,巨蟹座的圣衣发出阵阵刺耳的爆裂声,仿佛是当年宙斯召来吓跑泰坦巨人的那群驴子在嘶鸣。在进入扭曲空间造成的压力下它已临近崩溃,主人的逆施之举使它不得不忍痛将他抛弃。迪斯马斯克每朝前蠕动一点,就会有一块金甲从身上脱落下来。但他现在完全顾不得这些,心里倒是慢慢估摸出穆的无动于衷和沙加小宇宙的湮灭之间所存在的必然联系。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口里依旧不住地喊着穆的名字,一寸寸拖动着身子,就在手臂终于能奋力搭上对方的肩膀时,最后一片护腕也从他的身上脱落下来——也是在那一刻,他惊异地发现头顶的天空竟然亮了起来,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幅幅生动绚丽的画面,这些画透着多彩的光,好像米兰大教堂里的彩绘玻璃窗全被贴了过来。+ f; z7 z! N4 B: @: a- {: Q; P- y
“这些难道是……穆对沙加全部的回忆!”迪斯马斯克瞠目结舌地朝天转动着脑袋,好似自己正身临在西斯廷礼拜堂里观赏米开朗基罗的《创世纪》。他所看到的是几乎囊括了沙加一生的种种场面:从童年的沙罗双树园到嘉米尔高原的战斗,以及在中阴里的圆寂。“不行!穆,这样下去你的魂就快要被自己的回忆吃抹干净了,快醒醒!”他猛然意识到症结所在,拼命地晃动着身前之人的肩膀,可还没摇两下,就听见头顶上传来“嘶啦—”一声脆响,所有的画面如被石头砸中的玻璃一般碎成了小块,又像匕首一般从天上直落下来朝他身上的扎去。
. d4 g' e$ A9 U: o) ~ “唔……”顷刻间,迪斯马斯克伸出去的那条手臂就被穆记忆的残片刺得血流如注。他已经没有了圣衣的保护,迫不得已只得放开那副近在咫尺的肩膀,屈身跪在地上死命抱住头。虽然一阵剑雨过后,他浑身上下插满了透明的碎片,活脱脱成了一副古生物博物馆里的剑龙骨架,但好歹勉强护住了所有的致命部位,就算血淌了一地,终归命无大碍。可就在他打算直起身子去拽穆的时候,却见对方自顾自站了起来,动作又僵又直,好似一具在埃及国王谷里躺了数千年的木乃伊如生前所愿的那样从棺材里爬起来挺尸。白羊座圣衣的部件一块块从它主人身上掉落了下来。穆的身材开始越缩越矮小,不一会他就褪回了七八岁时的样子,缠绕在脖子上的紫红色围巾宽大得像件喇嘛的批单,能把整个瘦小的身躯都包裹其中。穆一抬手,面前就横空开启了一道白亮的光门。门里的光芒明亮夺目,恰如传说中投射到摩门教主小斯密亚瑟身上的天启,迪斯马斯克被刺得一时睁不开眼,等缓过劲来,发现穆已经决然地踏进了那道门里。
# m' W6 [' @+ i2 b- ? “不行!你不可以去那里!沙加已经回不来了,你追也没有用!”他一面声嘶力竭地大喊,一面伸手去拉穆的围巾,“Merda,那一边是死之国,你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绝对不可以!”眼看着他就即将要触碰到那缕紫红色的希望,光的大门却在蓦然间合上了,留给他的只剩下创世前的昏暮。) N8 k2 t( L" H* x ]$ d6 b
“穆……”迪斯马斯克全身虚脱,魂不守舍地跪趴在地上。以往史昂每每训诫起他的慵懒时,这位巨蟹宫的一宫之主总是满脸不屑地掏挖着自己的耳朵,好像要把啰嗦老头灌进耳道里的碎念像残渣一样地抖落出来。反正在他看来,力量这种东西总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哪怕是千辛万苦爬上了世界的屋脊,抬头能见的不是自己独享的天空,而是高高在上的奥林匹斯众神。因此与其劳心劳力地追求属于自己的力量,倒不如找一棵像史昂这样的参天大树攀附来得实在,就算它不是“纯血”浇灌出来的神树,只要长得枝繁叶茂,能有足够的荫凉和果实供自己逍遥一辈子就行。但现在,他却前所未有地愤恨起自己的无能来。他恨得是那样痛彻心扉,仿佛就连体内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都因沾染上了情绪而变得滚热,“这究竟是为什么!阿布罗迪、老爷子、穆……你们一个又一个在我面前满脸自在地死掉到底算什么意思!我实在受够了你们!更受够了我自己!我再也不想看到有谁不明不白地挂掉了!”他再度抬起头的时候,从迷离的眼中所映射出的是正从天而降的道道亮蓝色灵火。他眼不回睛地盯着那些游魂的星火花。它们像渊池里的鱼一样游动着聚拢到一起,熊熊燃烧又如庆典上的火把,将四周照得通亮。在那团跳跃的火焰里,迪斯马斯克瞧见了一个久违的身影:那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小男孩,身上穿着已经洗得辨不出颜色的背心穿梭在一片荒凉的墓地里。他当然认识他,那就是童年的自己:一个守墓人的孩子,有着一个终日与酒精相伴的父亲和一位已经魂归天国的母亲。0 V+ [5 L; S A7 A$ L
“只有死人是不会说谎的,所以我更愿意和你们在一起。”男孩抓着乱蓬蓬的头发痞痞地笑,向着到处飘荡的游魂伸出他古铜色的胳膊,“所以也把你们的力量借给我吧,这样我们就都不会感到孤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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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3 o- Z' B" M2 Q2 F+ { 穆穿过光门后,又进入了另一片没有尽头的黑暗中。在这里,沙加小宇宙的气息馛芳犹存,他死命地向前狂奔,试图追赶上好友尚未散尽的余温。他跑着跑着,眼前忽见一棵莽苍古木。那树高大参天,枝冠皓白,从枝叶到树干都莹亮得如同喜马拉雅山上的万年积雪。这自然的艺术杰作恐怕只能出自珀耳塞福涅的圣手,哪怕是那个穷尽一生只为画一株大树的尼葛,看到它也只能自叹技不如人。不过尽管此树优雅美丽得像个神的子嗣,可是和树下坐的人一比,可就差得远了。
" t) P+ J3 y) E; U% W0 { “沙加!等等我!”穆远远地望见那头阳光般灿烂的金发,不由地发出一声快乐的叫喊。但当他心急火燎要往树下赶时,却突然猛地刹住了前进的脚步。“不对……你不是……”他疑惑地打量起眼前的陌生人来:紧闭的双眼、同色的长发、一样的朱砂以及处女座的圣衣,可却是完完全全不相干的人!5 Q4 _% B t5 p
“你好,我的白羊座后辈。我们终于正式见面了。”在树下结跏趺坐的人和蔼地招呼道。
5 Q; ^, Z% } m. ]. z1 t6 \ “后辈?你是……”穆眨眼打量着他肤白如貂的脸。7 u9 o& w( q7 B, Q% P
“我是阿释密达,曾经是一位处女座的黄金圣斗士。”
7 Z$ l0 j5 b# b0 \# @, p) b “您真的是阿释密达大人!”穆激动得向前进了两步,“我自小一直崇拜的先代圣斗士!”
0 o+ }6 G9 F) }1 z5 W 阿释密达示意性地将头向身后白树的方向偏了偏,解释道:“长在我身后的是世上唯一一株在冥界还能继续生长的神树。上轮圣战的时候,为了寻找破解冥王军不死的方式,我的神识通过冥想穿越到了这里。依凭它的神力,即使我的肉身已灭,也尚有部分小宇宙留存至今,与它融合在一起。”他的脸上浮起了友善的微笑,“其实当你回到嘉米尔的白塔时,我就能隐约感觉到你的小宇宙,那个寂寞却又充满着希望的美丽小宇宙,和当年的史昂很像却又不一样。那时候我便期待着有朝一日能与你相见,我可爱的后辈。”
/ L7 s1 T7 C- t* \5 e “阿释密达大人,我需要您的指引!”穆恳切又焦急地说:“我想找到沙加,把他劝回来,我能感觉到他还在这附近,没有走远……”
8 U C# V! i4 p “不,你不能再去找他。”阿释密达坚决地摇了摇头,“在大地上依旧有你需要完成的使命和守护的东西,万不可沉溺痴念,在此久留。”6 P4 H: A1 }: X
“我……怕是做不到。”穆伤心地垂下了头,“我连自己最重要的朋友都无法拯救,又有什么力量去守护整个世界?”
1 G( ~) p. F; n6 V4 L “你难道没有发现吗?”阿释密达淡淡地回应道:“你已经拯救了他。”0 q# }- u/ Z4 L& H
“我……”穆一怔,下意识地将头抬了起来。$ q( l! t& c" e8 u8 @! b
“他对你说‘来世相见’,就表示他自甘放弃涅槃成佛,决定继续留在痛苦的人间轮回转世。他是因为相信你才这样做的——他相信以你的力量定能让人类的生存延续下去,甚至还可以拯救冰狱里的灵魂。这样哪怕过了十年、一百年、一千年,只要人类生生不息地繁衍,你们就终有再度相见的一天。”
5 h3 Z- d4 b) }7 ~$ h1 X 穆望着面前那优雅摇曳的白色枝叶,忽然觉得那仿佛是沙加对他的微笑,“……我等着这一天……”他暗自低语道。: m; E* u# C# K" R1 y1 O1 }* b) L9 t
“我的后辈在这一世有他执着追求的真理,现在的结局正是他想要的。他已经太累了,确实到了离开的时候,你就让他安心离去吧。”阿释密达继续说:“不过仔细想来,你身上也许真的存在着某些令他琢磨不透的特别之处,才使他对你守护的未来心生期许;他的爱本是跳出五伦、施予天下众生的,可却唯独愿意接受你带给他一人的悲伤。”" P, { c) d5 v. B
“我并非感觉不到他内心的彷徨与苦闷,却从来帮不上他。”穆叹息着j,“我既不能帮他分担也无法使他解脱。”+ P$ `" [0 M6 R/ L; K
“这恐怕是任何人都做不到的事。因为探索真理的寻道人本身就是最痛苦的人,在孤独的道途上踏了一路,在悟到真知的同时所能看到的唯一景象就只有绝望。”阿释密达轻灵的声音与树叶的飒飒作响和在了一起,“这个叫沙加的孩子确实有着一颗如大乘菩萨般的入世救世之心。他怜惜众生枉受轮回之苦,为他们的不觉而悲伤。只可惜他生不逢时,不仅降世太早,而且过早觉醒了接近于神的特殊能力。他的力量……本来也许会让他成长为历代处女座圣斗士中最强大的战士。可他恰也因此变得比旁人更敏感于世界上发生的种种苦难,近神的能力与凡人的身份成为了他自身难以调和的紊乱,最终令他力枯心竭。其实对人类存在价值的问诘是求真问道的人会普遍产生的疑惑,就连当年的我也曾在很长时间内抱有与他一样的困顿——直到我遇到了雅典娜大人,才消除了所有的迷茫。”
9 \3 y1 t$ {6 D9 A/ f( g0 g8 ^ “雅典娜大人……是我们即将要侍奉的转生女神吗?”穆好奇地问,“她对您说了什么?”' |" ]# Z, S7 X4 x
“这个嘛……”阿释密达竟露出了俏皮的笑脸。那笑神秘得像默哈伯利布勒姆(Mahabalipuram)山上的古石雕群,“你要明白,再多的哲学思辨都抵不过神明的一个微笑。”话音才落,他们头顶的树冠开始剧烈地摇颤,一大群白色的鸟飞了起来,它们仿佛是用大理石雕琢出来的一样,不止是羽毛,从眼珠到嘴喙都莹如白璧。这群鸟如同《神曲》里住在最高天的天使般在两人头顶的上空层层排列,盘旋不去。每只鸟的嘴里都含着一枚棕色的圆形果实。它们纷纷张开嘴,那些果实就像雨点一样打落在两人身上,发出“啪啪”的轻响声。( z. O1 f3 X0 J9 p7 a) m) R
“这些鸟是……”穆抬头惊讶地仰望着天上的奇观。
# W9 x( J3 s& ]6 X- L" s “它们是鸿鹄,一种以木栾子为食的瑞鸟。你看,它们没有腿,却能世世代代在这棵神树上栖息繁衍,是多么神奇啊!”阿释密达脸上神采飞扬,将双手向上摊开,不一会掌心上就铺了一层棕色的果实,“时隔229年,木栾子的果实再度成熟了——是你们两人在战斗中提升到究极的小宇宙催熟了它们。这里共有108颗,你把它们都带到地上去,交给下一任的处女座罢。在不久将至的圣战中它们会成为对雅典娜军至关重要的神器,其中的每一颗都可以封印一个冥斗士的灵魂,使他们无法持续不断地复活。”( S4 W m# R5 [7 J0 q
正在此时,昏暗的天上忽然闪起道道时隐时现的蓝光,宛如雨夜被滚滚黑云遮住半壁的闪电。白色的鸟群立刻就被惊得一哄而散。
+ [! v) L7 c. k, S+ U( N% ^ “看来是你的朋友来接你了。”阿释密达将头往泛光的方向抬了抬,随后站起来身来,步履轻盈地缓缓走到穆跟前,“你该回去了,去完成等待着你的使命吧。”他将手放在那散落着绛紫色长发的胸膛上轻轻一推,穆的身体就像离了地心引力一般开始徐徐上升。
* ?: B! Q6 y. k1 S& I “阿释密达大人!”穆呼喊着,拼命俯身想要去握对方的手,不料却抓了个空。只能无奈地遥望着那张曾经为自己想象过无数次的清雅脸孔,任凭自己的身体连同木栾子的果实一起越飞越高。- T% n( c; s+ W- V
“去吧,我会在这里永远注视着你,就用这双眼睛。”阿释密达面向穆点点头,睁开了已紧闭两百多年的双目。穆意乱神迷地遥望着那抹似曾相识的瞳色,因为从蓝钻石的眼泪里他分明看到了沙加的倒影。他的身体又开始逐渐长大,不一会就从儿童又变回了少年的样子;金色的白羊座圣衣也回来了,一片片工工整整地附着在主人的躯体上。! P0 `, X( b- R4 P& t
“穆!”迪斯马斯克被一团熊熊燃烧的亮蓝色灵火托着缓缓而落,好像坐在一乘云朵制成的辇轿上。他一抓到穆的胳膊,那火焰便像热气球一样开始重新往上飞去。天空随即裂开了一道狭长的光缝,仿佛一条悠游的白龙在黑雾间穿梭,待两人进入其中就立刻闭合了起来,消失得无影无踪。
# G$ z, o3 z/ [% t, c “终于又回来了,欢迎来到我家的后院。”迪斯马斯克盘腿坐在粘糊糊的泥地上,虽说肉体已经精疲力竭,但好歹在经历了一连串险象环生后,终得以从刚才的险境死里逃生,这让他的精神非常轻松愉悦,刚想伸个大大的懒腰,却冷不防被周身撕裂的肌肉牵得痛叫连连。他转头看自己的同僚,却失望地发现对方的精神依是一片萎靡,好像粗心人丢钱包一样把魂魄遗落在了地下的某个角落。穆站在悬崖边一声不吭,两眼恋恋不舍地俯视着脚底的深渊,身体如站在跳水版上一般摇摇欲坠,感觉随时都会像个扶不住的麻袋一样向前栽倒去。他的额发凌乱地散在脸上、怀里揣着用披风紧紧包裹着的棕色果实,一双手像两只从窝里掉落的幼雏般颤抖个不行。0 o$ @5 r$ S' O f4 q' y- T) c
迪斯马斯克的眉间立刻皱成了废纸团。他再也顾不上疼痛,“嚯”地一下像弹簧般从地上跳起。随着“啪”地一声清响,迪斯马斯克的巴掌生生地落在穆的脸上。这下虽说力道不大,但白皙的肌肤上却适时地印出一层红晕,白里透着红,好似夏季日本冈山上挂满枝头的白桃。“沙加那个家伙虽然走得可惜,但你也该醒了!”他冲着失魂落魄的人大声吼道。几个在附近徘徊的游魂被这恶鬼的咆哮吓到,如灯光下的老鼠般四散逃窜。* T' ~% J' R# D2 @# n& r* u
“是迪斯吗……”穆还真的回过神来,本能地揉搓着自己的脸,视线里迪斯马斯克那头钢针一样发质的绀青色乱发慢慢清晰了起来,“我这是在哪里……”
' \! s! [$ e( z) f2 O “黄泉比良坂。你现在给我过来!”迪斯马斯克不由分说一把扯住穆的手臂拖着就走。他们一路跌跌撞撞爬过几个山头后终于停了脚步。迪斯马斯克立在一个低洼处,不远处的高地上一排排的弯腰驼背的鬼魂正有气无力地挪着步子,像一群饱受饥荒之苦的饿孚。“这里是我通常见老爷子的地方。”迪斯马斯克伸手往幽灵的队伍一指,“他要找我办事的时候就把我约到这里来见。一次又一次,我那时候觉得他真是烦死人了,老是搅得我不能好好玩牌,心里总巴不得他从此不要再来。后来有一天他又找到我,说要托我照应你,而你那个时候已经从圣域跑路了。”: l* ?& N7 \7 g0 ~
“这么说,你来找我,难道是应了师父的遗命?”穆很是意外。) o0 A1 V, E8 @' ^% x3 M$ a/ k
“听我说完!”迪斯马斯克容不得他的打断,接上一口气就立刻继续说道:“他给了我一枚戒指作为报酬,并保证说这是我最后的任务,以后再也不会来打扰我了。戒指上的宝石可真漂亮,看上去是用缅甸最好的鸽血石做的。我小时候在酒馆和他玩牌,他就拿这个下注,引我上钩。结果我输得一败涂地,连自己都给搭了进去,从此以后就靠替他卖命来还赌债,直到今天还是如此。他走后,起先我很高兴,不仅拿回了当年本该赢取的赌资;而且以后也不会有人来找我办事;更没哪个欠扁的家伙再来骂我不中用了。可偏想不到才舒坦了没几天,我就开始感到各种无聊:不管是牌、酒还是女人,竟没有一样能排遣我的无聊。我发现人类原来竟是这么贱:欲望实现不了就觉得痛苦,满足了又觉得无聊。我被那无聊逼得快要发疯,后来的日子我天天回到这里,手里捏着他给我的戒指四下乱找。我想把它还给他,只求他能再出现一次。我像疯了似的在这山上对着空气喊了一遍又一遍,只要他肯来,无论多麻烦的破事我都愿意去做,不管他怎么骂我我都高兴……可是他就真如他自己保证的那样,再也没有回来……你想想,像他这样说了一辈子谎话的人终于在死后得了个诚实的机会,是不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往后我再来这里,也不光是为了找老爷子,因为阿布罗迪也死了,他在教皇厅被童虎那个该死的老头一击毙命……我把比良坂的每个深坑都查看了一番,偏是没找着他到底是从哪一个掉到下面去的。我一边搜索,一边想象他掉下去时的样子:那么瘦巴巴的身板再配上那头卷得跟Cannoli一样的长毛,估计飘得跟片叶子一样无依无靠。唉,想想他刚掉到这里的时候,其他的鬼都会被他吓一跳吧——毕竟像他那么好看的鬼是很少见的!可是当他在这里一个人孤零零往下掉的时候,你知道我在干嘛吗?算了,不用你猜,你一定想不到!那个时候……我正跪在地上……朝杀他的混蛋磕头求饶呢!我抱着老头的粗大腿说尽了所能想到的一切好话,只求他别把我跟阿布罗迪划到一块去——我如果有一条狗尾巴的话,那会恐怕早就摇断了。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只为了能活命!Che coglione!到头来我才是那头最该死的蠢货!但是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这么做,就算阿布罗迪那家伙在下面恨透了我,老子我还就得这么干。现在你懂了吧?不是你一个人经历过死人这种倒霉事,大家都是così come。只要人活着,就必会有许多的时候由不得自己,再怎么觉得痛苦也只能认了,谁叫你偏偏倒霉就是必须活下去的那个呢?”
f3 ` q7 R2 ~2 U) z+ m 穆默默看着自己巨蟹座的同僚:过去盘桓在自己记忆里的只有他的叛逆、怠惰、以及夹在话语里为旁人不懂的西西里脏字。可眼下这个人红着眼睛、晃着被血污粘在一起的乱发、黑色的破衣烂衫外挂着两条不停挥舞的胳膊,与其说是在诉说凄惨的经历,倒不如说是在控诉自己的弱小,歇斯底里得好像毒瘾发作。恍惚之间,穆仿佛能看见迪斯马斯克将一大包叫作“悲伤”的粉末倒在烟纸上点燃,然后任凭他的精神随着火焰上的缕缕青烟狂魔乱舞。是呢,他说得似乎没有错:就算各人在外貌、性格、习惯有着种种表象的不同,但总有些内心的意志是所有人共有的体验,就比如这毒雾一样四处弥漫的悲伤,瞬间就毫不意外地侵蚀了他以及他。不过也恰是因着这微妙的感同身受,使两个本没多少交集的人不由自主地站到了同一条线上。
% a6 D7 j) O5 k0 I b* w “迪斯马斯克,我们回去吧。”穆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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