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注册时间
- 2009-10-27
- 最后登录
- 1970-1-1
- 在线时间
- 小时
|
第四十章 沉睡病
$ o$ O# ~! Z' v/ l* n1 `4 ?2 _$ l" j/ l$ d) _% E' [9 S
“……他是生着沉睡病,凡思想上受欺骗的人,都生这样的病。他暂时忘记了他自己,当他认清了我以后,他将很快地恢复记忆。让我从他的眼前,扫去他那思考毁灭死亡之事的黑云。”% v8 f3 x3 I d: I
# r" R [* v( ?8 \; U. V# U , f% J8 g4 ~- A% C% ]4 Y0 n/ v) z, T
——《哲学的安慰》第一卷% @ G1 H- i$ K2 T6 @3 ` D
4 _9 H& C# Q* `! `- t# x# O
: ]- I6 E. Y. O$ i$ r 迪斯马斯克就一动不动地躺在距离穆不远的地方。大片大片的鲜血从瘫软的身体下面不停洇出。穆丝毫感受不到巨蟹座小宇宙的动息,只好拼命一遍遍呼唤对方的名字,可回应他的却只有死一样的沉寂。他心急如焚,想去查看同伴的状况但又自顾不暇,根本无法从紧迫的战局中脱身,焦躁之中冷不防喉咙里冲上一股滚烫的热流,整个口腔立刻就被浓烈的血腥味充斥。伴随着一阵阵晕眩和由胸腔蔓延开的闷热感,他觉得浑身发软,捂住嘴痛苦地俯下身子,慢慢半跪在地上。殷红的血顺着指缝不断往外淌,仿佛有那么几株红叶爬山虎,倚着秋色爬上了瑕白的围墙。
4 t# D: a6 J$ p. v( ]( G “看起来你的小宇宙被使用过度了,要同时持续召唤九件黄金圣衣确实需要大量的消耗。不过——你今年已经15岁了吧?”童虎缓慢地向前走了几步,一手托腮,目光冰冷地端详着倒在地上喘息不止的人,“弱得太不像话!”他得出结论,摇摇头,然后轻轻一抬腿,穆一下就飞出去几米远,滚了几个圈后趴伏在地上干咳个不停。“吾友发动这个招式的时候也才刚满18岁,他坚持的时间可比你长许多。你较之于他,实在差得太远了!假使三年后圣战真的发生,以你所能达到的程度恐怕只够勉强对付一些最低阶的冥斗士,何论反攻哈迪斯城堡,打败三巨头,战胜冥王?你口口声声说什么要兑现约定、保护人类,看来也不过是在痴人说梦。”
4 E, s* [$ r, z, u0 X$ G 穆抬头直愣愣地望向童虎。对那些严苛的话他其实并不在意,倒是那其中分明还夹杂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活像一只想借夜色的掩护,悄悄走过灶台的猫,一下子就把放在上面的五味瓶打翻到了他心里面;更让他吃惊的是,在那双总是布满深邃与平静的眼睛里竟闪烁着红宝石般的泪光“……老师……”他支起手臂,拼命想站起来,可从胸腔深处涌出的两口鲜血又让好不容易直起一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即使如此,他依旧拼命发力控制着九件悬在半空的黄金圣衣,两颗原本如梅子一般饱满漂亮的圆眉因为痛苦挤成了一团。7 E# S U' { O: G5 K
“徒劳无益的困兽犹斗。”童虎继续冷眼鹗视着穆的挣扎,“难道你就没有发现?不管怎样努力,连同白羊座和巨蟹座,你所能聚集的其实只有十一件黄金圣衣。只要天秤座圣衣依旧着在我身上,想要制造出与太阳等同的光芒是不可能的,你付在自己小宇宙上的损耗不过是虚妄一场。”
- g: _! b" v# ~; F “我明白……”穆擦拭掉嘴角的血渍,轻轻点了点头,“可是我也想试着赌一下呢……”* P2 ], K9 M$ N2 l3 @% I
“哦?怎么这时候学起了那个巨蟹座小子,你手里还有筹码吗?”童虎笑着问。
) T H' o! u) |+ ^3 B; B& j 穆的语气里忽然透出一股无迹可循的自信来,“身为一个修复师,我押圣衣自己的意志。”
! D% l' R0 M& v7 a 这个回答对童虎来说实在了无新意,他随口接话道:“那你恐怕是要输,天秤座圣衣是不会背离自己的主人的。”
* I f6 k" [/ J0 L “是的。”穆坚定地点点头,“我相信它会遵从您真正的意志。”
. e' R# c3 l3 `& t& \7 K “自作聪明,觉得随随便便就能通晓他人心思的蠢人这两百年我可没少见。”童虎听出了那话的弦外之音,不悦地皱起眉头。4 D% `% u* p9 }% W) S. `, R9 X5 F8 N
“诚然,我确实不知道您真正的意志究竟是什么。”穆淡淡地回道,“可就在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看见您眼里溢出的血泪了。”他看对方的目光旋即变得柔和起来,嘴上说的话却又进了一步,“这让我不得不思考,您的意志是否真像您之前所言的那样?若是如此,您又为何要轻声叹息?而这一切的答案,就让您的圣衣告诉我吧!”他刚说完,身后的空中就响起一片清脆的鸣响,好像千万只蜜蜂正在快乐地飞舞。
' g* t! ], p/ h# s “这是……”童虎在震惊之中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所有的黄金圣衣都在鸣响?!”1 \1 y: i! T6 U: U- q* h
“它们在呼唤您身上的天秤座圣衣。”穆站起身来,过度消耗后的虚弱让他的身体摇晃了好几下,却不妨碍在他脸上绽开的笑容,“您听见了吗?那美妙的声音是在呼唤它回到它们身边。”
9 a. [+ S6 `& H+ G4 ~9 B/ { 童虎的圣衣此时正像节日的彩灯般有节奏地闪烁着异彩,十二件巧夺天工的武器一把一把地从甲胄上分离开去,随后是两对护肩、胸甲、护腕……所有部件都脱离了主人的身体,漂浮到空中拼接在一起,组成了这件圣衣的完整形态——一把带着十二枚武器的黄金秤。它缓缓漂浮到处女座圣衣和天蝎座圣衣中间的位置。当它一归位,原本昏暮的夜空立刻就变得和正午时分一样透亮,仿佛阿波罗的金色战车突然呼啸着破空而出,原本漫天的星辰瞬时如被惊起的鸟群般消失得无迹无踪。十二件圣衣在两人头顶的上空绕成了一个宛若日轮的光环,与《神曲》里那条在至高天由无数天使织成的光河漩涡无异。它变得愈来愈炫目,使得被其环抱的人除了光明再看不清其它——就如但丁在游至天堂后最后遇到的那道光,拥有单凭视线所远远达不到的深远,却能把最纯粹的完美直接投射在人的心灵之上。荧紫色的地狱之焰渐渐在光芒中熄灭,残余下缕缕白蒙蒙的烟气;蝴蝶纷纷扑棱着翅膀落到地上,一点一点开始融化成柏油般的黑色液体。于是如同所有终日活在阴暗中的污秽一样,这些黏液汇流到一起,顺着大理石地板的缝隙逃入地下,直到地球的中心——一个巨大漏斗的第九层,魔王卢奇菲罗的盘踞之地。
) l6 f* m: _9 Z6 Y 又过了一会,那光环连同十件悬空而挂的圣衣就一起开始消失,终于把静谧的夜还给了大片苍灰色的山峦。童虎面无表情地伫立原地,任凭升腾起的茫茫白雾将其身包裹,就是一动不动,不知在思索什么。他有感觉,清楚自己右半边脸上的印记正在逐渐变浅,不稍片刻就会随着它曾经到处肆虐的同类一起消失,但却并不打算采取任何措施。! F. b, u4 N8 H, Y3 q
“童虎老师……”穆看不清烟云里的状况,也捕捉不到对方的小宇宙,更是不敢掉以轻心,只得怀揣如临深渊的心情试探性的唤了一声。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他于心不甘地又试了两次,仍然无果。渐渐地,浓密的雾霭总算散得浅淡了些。朦胧之中晃动着两点来自深渊的莹莹绿光——那是一双从沉眠中苏醒的眼睛,威严、锐利得仿佛猛兽的獠牙,轻易就能穿透任何人的内心,只属于统治这片山域的王。
$ c( R! | b' r2 D# u1 k “芸芸夫物终归是要各复归其根的。”童虎上身赤条条地站在惴惴不安的对手面前。他的躯干好像是被东方人内敛和低调的品质浸润出来的,既不高大也不魁梧;但却英武精干得恰到好处,好似《山海经》里的魔神刑天。“我身上终于觉醒了第九感觉……圣衣、死界之蝶,去了这些外在的附加倒是可以让我复归命之本真,在虚静中发挥真正的力量。”
$ b5 @2 A' j; }% ?% [ T 穆紧张得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额角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渗下了好几滴冷汗。直觉告诉他,虽然对手被解除了所有的武装,但自己正直面的,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感定是来自一颗熊熊燃烧的烈火之心——且那绝不是暖炉里的炭火,在黎明到来之前,只会留下一把散着火星子的炉灰;那是赫拉克利特所言的“一团活火”,过去将来直到永远,从来只按一定尺度点燃,照一定尺度熄灭。果然未等他感叹完毕,童虎身形一闪,须臾之间就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得无影无踪。穆左顾右盼,想使用水晶墙却不知该往哪边出手,盲目地试图搜寻对手行动轨迹的蛛丝马迹。但伴随着忽然遍布周身的一阵撕裂性疼痛,他很快就明白自己已经中了升龙霸,先前为防守做的努力已是皆作枉然。他就像是直接碰上了一辆飞驰中的集装箱卡车那样,整个人被重重地向后弹飞出去,生生将一根粗壮的艾奥尼石柱撞成几段。童虎的进攻并没有就此停止,反而来势更猛,仿佛庐山瀑布到了汛期,喷涌澎湃势不可挡。围绕在平台四周的古老立柱如多米诺骨牌般地纷纷倒下,截成几段四散滚落,大理石破碎时的声音在夜空下此起彼伏,听起来就像赫利孔山谷里仙女厄科不绝于耳的悲叹。
3 K9 F3 O3 O: t2 s- ?8 N 童虎一直打到对手连呻吟都发不出来才住了手,收起拳头稳稳当当落回原地。穆额前乱七八糟地披散着缕缕原本梳理整齐的长发,将它们主人狼狈的惨状老老实实地暴露得淋漓尽致。他心力耗尽:小宇宙在刚才就已所剩无几,不仅视线模糊,就连痛感也变得麻木。不过尚余不多的知觉倒是依依不饶地提醒着他,自己的身体已然受到了重创:撑在地上的手掌心里所粘满的液体,应该出自从遍布的伤口里汩汩流满一地的血。此前他万万没有料到,天秤座的前辈现在所展现出的状态才是最真实的,这已经远远超越了他对圣斗士最高境界的认知。原来不管是死界之蝶的加持,还是黄金圣衣的保护,就这样的战士而言,不过是一把为了匿形三尺青锋的华丽剑鞘。眼下童虎所发挥出来的力量虚中有实,而充实又是虚空。他肉身的每个部位完全与由心灵散发出的小宇宙融为一体;小宇宙又与天穹之上的大宇宙保持着同样的秩序;而大宇宙则成为了他身体构造的映照。生命、心灵和光三者在他身上构成了最和谐完满的统一。穆所受到的巨大压制不止出自物理上的破坏,更多是基于心理层面的震慑:他直觉自己一旦稍有动作,就会遭到最无情的毁灭性打击;更严重的是,他根本无从知晓这样的攻势会从何而起,也许可以来自头顶上的浩瀚宇宙,亦或是童虎身上任何一个小小的细胞。他整个人动弹不得,像被自己的念动力化作的丝线紧紧缠绕一样,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但惟当他抬起头,费力地仰视向那张咫尺天颜的脸孔时,仍可见两行殷红的血泪从线条刚毅的下颌上一滴一滴滑落下来,在凄冷的月光下,显得尤为清晰。穆凝望着这样的童虎,体会着那无边的强大和与之等同的悲伤。他不由地忆起了当日的沙加,“他们是何其相似啊!”想到这里,一阵锥心的刺痛令他浑身颤抖。随着流出的血越来越多,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昏昏沉沉,仿佛身体正缓缓沉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体温在不断流失,只剩下那套贴在皮肉上的盔甲所散发出刺骨寒冷。生命的火花像一根即将燃尽的蜡烛,微弱的烛光回光返照似地颤动几下后,就黯淡了下去,将世界留给暗无天日的鲸鱼腹。
$ ]. o- j( C1 m 就在此时,有一股突如其来的悸动掠过他的心头——是那把金色的弑神剑,在心底深处呼唤他。轻盈、飘渺得如同人鱼在礁石上吟唱的古老歌谣。其实穆之前并非没有考虑过使用它,只是方才童虎关于弑神者的那番论述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震撼,令他对其心生抵触,即使后来频频身陷险境,却仍然潜意识地屡次回避这样的想法。可到了现在的生死悠关之际,他也唯有咬紧牙关,遵循雅典娜的神谕,投下这最无可奈何的孤注一掷。于是他艰难地抬起右手臂,一点微弱的金光开始在手心里忽明忽暗地闪烁不停。7 N) m+ R5 e/ ]4 b% t2 c
童虎把一切都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地信步踱到穆面前,冷漠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原来是在召唤艾欧里亚得的那把黄金剑……看来这是你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了。”他的语气凌厉,带着不可侵犯的傲然,“不过我是不会给你足够时间去做的。”
4 K) U$ I! _ e0 z4 Y: f 穆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童虎俯下身,高高举起致命的拳头,却无奈没有余力防御;之后又听到对方开口与自己诀别,“生死存亡,命之行也。你就顺生安命地去吧,我的后辈。”此时的他,手中紧握着那把金色的短剑,也确实可以感觉到有新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注入到自己精疲力竭的身体里,但显然童虎若打算就此了结自己,恐怕连一光秒都不需要。就在千钧一刻,他的身边忽然想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2 U! P6 U- ~; I0 x3 j" @* Q
! _* J+ p6 @( X5 k# D. |; O “吾友。”
# G# o" D6 T7 X" [: [; W( H
3 x( Z- P2 C9 I. k4 `" E 穆和童虎同时循声而望,立刻双双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在一团愈来愈明艳的莹蓝色火焰里史昂的形象正在缓缓地显现出来。他周身环绕着一圈发亮的金边,宛若天使下凡一般地从半空中飘然而至,落在两人中间,阻隔了他们的对峙。8 R* k( g& p- C
“吾友啊,你是来阻止我的吗?”童虎眯起眼睛观察了一番挡在自己面前的灵魂,然后断然摇头道,“这不是靠你一人能办到的。”
# K2 S( M% i3 [( o: l 史昂闭起眼,露出一个淡香杳杳的微笑,然后向后退去几步,徐徐升上半空。$ F9 B$ A. n' C' W
童虎的目光随之而动,眼睛好像每月上旬的月亮那样越睁越大,“哈斯加特……还有德弗特洛斯、阿斯普洛斯、马尼戈特……”他喃喃地一一念着出现之人的名字。一时间,被尘封了两个多世纪的感情如火山中的岩浆般井喷而出,他激动得热泪盈眶,像学童认字那样一个个读着名字里的音节,语无伦次却又一遍接着一遍地重复。是的,已经有229年没有这样直接了当地唤过他们的英名了,“你们都在!!”末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朝他们疾呼。
4 a9 s4 A8 j9 _% x* z7 ` “吾友,来吧……大家都在等你。”史昂朝自己的老朋友缓缓伸出手,用一种仿佛连金石坚冰都能打动的恳切声音呼唤着,“你已经太疲累了,回到安息之国吧,在我们中间,与我们一起……永远地……”他一说完,围站在他身后的十一人也都冲童虎频频招手微笑起来,似乎在发出同样的盛邀。
- @0 t3 N) a) g# N; R “吾友……大家……”童虎好像灵魂出窍,失神地紧盯着那团亮蓝色的火焰,一点点抬起自己的手来。可就在他要握住史昂的一霎那,所有的人就像被风吹散的风沙一般,统统消失不见了。眼见故友们再度离自己而去,再也寻不到踪迹,童虎低下头,失落地捏了捏空空如也的手心。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因为还有一个人依旧伫立原地,并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
0 E! W3 S: t' b( [ “老师。”穆轻声唤道。他用一种惆怅却充满景仰的眼神凝睇着对方,身负的盔甲上多了一对巧夺天工的金色羽翼,上面的饰纹刻得美轮美奂——仿佛是由曲艺四缪斯用七弦琴抚出的妙音雕琢而成的。 ' _3 P# }* R% b; l
“是神圣衣么……”童虎感叹道。对白羊圣衣四溢的光耀他其实并不陌生,早在229年前的圣战中,他就已见过类似的神迹。他不会忘记的:当时披挂神圣衣的是背负宿命的天马座,他的徒弟,一个叫作“Tenma”的15岁小男孩。) p5 }3 h5 i z& r
一日恩培多克勒对他的弟子说:“在一个时候,一切元素在‘爱’中结合为一体,在另一个时候,每件事物又在冲突着的‘憎 ’中分崩离析。” 在世界发展的过程中,这两种力量相互的交替影响。如果“爱”占上风时,则元素会结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完美的物质或生物;如果“憎”占上风,则结合的元素则会分散,物质将会消失;所有的万物都在这样的爱与恨中形成或毁灭。而这其中,同样包括人的心灵。穆的身体迸发出一道强烈的白光,童虎的身体揉化作一羽暗沉的黑影。他们之间的激烈战斗无休无止,时而胶着在一起;时而分道两端,各占一角,仿佛是在模仿宇宙万物的流转,或因憎恶在诞生中消亡,又为爱意在尘埃中萌芽。直到最后的某一刻,所有的运动在一瞬间戛然而止:那是在庐山百龙霸与星屑旋转功的相撞之时,好像一个宇宙,在以超过光速膨胀到极限后,走向了最后的终极命运;又如一个凡人,在经历了爱恨交织的一生后,回归了宁静的冥渊。7 `4 c+ K5 L+ W2 k! X: O l/ |
两人面对面站立不动,各自依旧雕塑般地保持着战斗中的英姿,宛若《安吉里之战》中那两位兵刃相向的cvalieri(圣斗士在拉丁语系国家的一个译法是“骑士”。)。穆的右拳抵在童虎的胸口上,手里紧握的短剑依旧熠熠生灿;对面童虎所打出直拳也同样精准地着力在一颗年轻的心脏上。
}6 y2 `, l/ p: e, l j “这回我们的小宇宙当真都用尽了。可你方才为什么不用那把刀直接刺我的心脏呢?”童虎收起拳头,用低沉的嗓音问道,“武器是手臂的延伸,如果你这样做的话就能赢得这场战斗,而不会发生现在的平手。”
$ Z4 C9 z1 e, S/ ]7 A “我不能这样做。”穆坚定地摇头,“沙加曾告诉过我,您是善良的。自从见到您的第一眼起,我就更加确信了这一点。您本可以在神圣衣启动前就迅速结果我的……然而却始终游疑不决;亦或在更早的时候,您也曾有许多机会……却只是流着血泪迟迟没有痛下杀手。恕我出语冒犯,我觉得自己能理解您的感受!自始至终,您都只是……太思念死去的先代们了。其实我与您一样,在同伴们一一离开后,也无时无刻不在怀念着他们。作为人,我们的感情终归是一样的。唯一的不同仅仅在于您在呼唤死亡降临,而我却渴求继续生存。但是恳请您留下来吧,我会……像家人那样一直陪伴着您!我们都已经失去太多,不该再继续下去了。”他看到自己前辈那双黑色瞳眸里隐隐波动的神采,就想放下捏着刀的手,却发现它已被那像虎爪一样孔武有力的左手牢牢抓住挣脱不开。! L. G( A4 a* [0 @0 r7 Q8 e' v
“你可真敏锐啊,孩子!”童虎的眉头缓缓地舒展开去。就在那声“孩子”的抑扬顿挫里,隐隐流露出一种叫作“慈爱”的余韵,“连我自己都忘却已久的事情,你居然才花了这一会功夫就发现了。”他看着有些惘然不解的年轻人,发出一阵爽朗快意的笑声,“在天秤座圣衣脱离我身体的时候,你其实就已经提醒我了,我自己还那么迟钝,真是老糊涂了!”他凑近穆的耳畔,轻轻地柔声说:“对不起,我已经无法陪你走下去了。因为我真正的心愿——是离开这里!”( s" p; S" h r
“不可以——!老师!”紧随一声痛心疾首的惊呼,童虎将握剑的手捏住用力一扳,锐利的锋刃就深深地扎入了他自己坚挺的胸膛。穆拼命挣扎着想要松手,奈何为时已晚。只见大片渗出的鲜血很快就染红了童虎的半边身体,他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两三步,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没有倒下。# E& j0 G! E+ X1 s
尽管血光骇人,可他本人却只是不以为意地抹了抹从嘴角淌出的血,继续说道:“就在刚才见到吾友和其他故友们的那一刻,想回到他们身边的愿望占据了我的整个想法。你知道吗?此前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所为的正确性,更没想过要自行了断。可是唯独到了那一刻,却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动摇。仔细想想,假使刚才在积尸气里所见的众生相是吾友有意制造给我的濒死体验(NDE),那我就不得不最后称赞他一次,这张王牌打得实在漂亮!是他让我忽然开始怀疑自己:如果人类会向恶是因为他们潜意识里在追逐死亡,那没准……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也同样不是为了真理、圣域或是人类;而是由于我的沉睡病早已病入膏肓,才会无意识地不停寻找适合埋葬自己的墓穴。若确是如此的话,那我所得到的答案就只有一个:是我该退场的时候了。”他直视着穆的眼神,渐渐变得和蔼起来,“现在我决定把时代还给你们,原本它就属于年轻的你们。圣战的走向、圣域的未来以及人类的命运究竟会何去何从,生存或是毁灭,都留给你们自己来决定吧。”这时一阵阵疼痛从伤口里直冲上来,使他难受得蜷起身体直咳嗽。
" W4 J/ ?/ c0 ~8 b# `. a “老师!”穆想上去扶住他,却被对方摆手制止。
( I6 S, @, s D- ^! {6 r! W6 Q ` “不用担心,上次圣战期间,为了启动女神圣衣的战斗形态并且把它送到雅典娜身边,我的心脏里曾经被注入过女神的血,而且至今仍在各个心室间流淌,因此我的这颗心脏要比普通人的强劲许多。你把我流出的血收集起来吧,兴许会对下次圣战有所帮助。”他仰起头朝夜空的中北边望去,“今夜的天马星座真明亮啊!那颗一闪一闪的室宿二,多么像一枚跳动的心脏!献祭上的美杜莎的血看来已是够了,这一代的天马座定会出现在女神面前。这是我身为教皇做的第一次占星,也是最后一次……”& Z9 l. S" o3 f5 v6 t
“美杜莎的血?您是指什么?”穆不解地问道。 F; I4 o# T7 i" `
童虎神情黯然地看了他一眼,潺缓低语道:“撒加被吾友暗中指定为教皇位的继承人是由于他想利用那孩子潜意识里的邪恶来制造一个乱世,以引导天马座现身人间。自他一公开宣布要传位于艾俄洛斯,我就估摸到了他的心思。但当我赶到圣域试图挽回的时候,只看到了一盘散落在地的无花果,那悲剧已经发生。我原本想劝说他放弃立储,接受我的想法,带领圣域全体脱离圣战的苦海——可遗憾一切都太晚了。”话到此处,他不由发出了一声悠长的惋叹,“讽刺的是,正是由于我的到来,反而加深了吾友的忌惮,坚定了他为了保护女神圣衣而逃向地狱的决心,可见会被命运荒谬捉弄的远不止卡妙一人。我与你师父是两百多年的莫逆之交,彼此太过了解对方。我相信他心里清楚:自打让我见过依缇亚大人以后,我们就逐步开始在不知不觉中分道扬镳。就算隔着一张薄薄的信纸,我都能看见他脸上厚实而冰冷的教皇面具……所以即使撒加已经不在了,他依旧坚持想要依靠牺牲加隆来达到目的。这样一来,真正的血雨腥风反倒像一颗黄雏菊的种子,不经意间在夕阳下萌了芽……”
+ f# I H( ?0 G0 z “难道您回圣域是为了撒加……”穆错愕又难过。- P! R! O/ T" Z! g
童虎没有看他,仍然遥望着天上默默闪耀的天马座,继续说道:“我这个人向来十分厌弃占星,是因为我始终认为吾友解错了星象:依照圣域的律法,历代双子座圣斗士都须从一对双胞胎中选出。可蹊跷的是,偏偏日后他们中的一人注定将会成为圣域的凶星,给自己的母邦带来灾祸,史上无一例外。在吾友的解读里,那颗凶星就是献祭给雅典娜女神的美杜莎之血;它是成就光明的阴影;是铺就正义之路时,不可或缺的邪恶基石。但我对吾友说过,天马座去到女神身侧不需撒加的邪恶,就如同耶稣重归天国无关犹大的背叛。因为每个人都有着一份趋向毁灭的本能冲动,恶会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扎根于任何人的意识里,所有人的心底都可能沉睡着一个满头黑发的撒加,凡世到处会有流不尽的美杜莎之血——就好比现在,是我在无意间阴差阳错地代替撒加,主导了一切悲剧的发生。山外人类现在所能使用的武器几乎已经达到了和圣斗士拳法相近的威力,若是继续不加节制,自以为能与神比肩,就算没有哈迪斯发动的圣战,现今取得的所有文明成果也早晚会和他们新建的巴别塔一起灰飞烟灭。反正依我看来,圣域的教廷在明知道这对不祥的双胞胎可能会招来背叛、杀戮、甚至毁灭的时候,却依旧愿意从中选出一个委以黄金圣斗士的重任,是为了表达女神的宽仁与爱。她坚信终归会有那么一天,他们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挣脱俄狄浦斯王的诅咒,战胜弑父娶母的命中悲剧,若是这一代无法达成,那就等下一次……”赤红色的血液在地上不规则地四散蔓延开去,仿佛一朵怒放的曼珠沙华。童虎费劲地喘息着,勉强向前走几步,吃力地弯下腰捡起落在一边的黑色法衣重新披在身上,又有一大群荧紫色的蝴蝶从宽大的下摆里面像被变魔术一样地飞了出来。 ?/ k$ a, h' b, B, P( i/ f
穆对蝴蝶的卷土重来毫无思想准备,失声惊呼道:“这怎么可能!”( N0 C- C3 v- m& L1 [
“你用不着如此紧张。”童虎瞧见他那如临大敌的样子,想要宽慰似的撇了撇嘴,“这是依缇亚大人带给我的最初一批死界之蝶。当上教皇后,我一直把它们留在自己的法衣里作为对这位伟大先代的纪念。能与撒加以相同的方式死亡,再得到和依缇亚大人一模一样的归宿,今生简直像做了场庄周梦一样……还有你,刚才竟说出愿意将我当家人陪伴的蠢话,作为圣斗士实在愚不可及!”0 e* r5 c$ B" m: k% K U
“对不起,老师……”穆以为前辈当真在教训自己,不好意思低地下头。
$ [( `# e K) c& u$ V$ t/ b “但是……我要感谢你。”童虎话峰一转,亲切地说,“在历经了诸多苦难后,你那总能让人感到温暖的特点仍然丝毫没变,和你我初见时一样。那你就继续勇敢地活下去吧,带着这份难能可贵的善良在纷扰污浊的乱世上……”童虎温柔地微笑起来,任凭蝴蝶像雪花一样停落在他肩头,“我的后辈,最后惟有一言要留给你作饯别之礼,那就是:
, _6 E& R* E* w: r8 l; f3 u
3 ?; ?+ ^ P" H1 S1 B 只有能以人们看得见的方式加以实现的正义,才是真正的正义。”
9 `8 p: O- b- z5 F& M' P# B7 d
0 i" f- X" }' L, W4 C: g
, l: A2 Q) a% r8 q* z 就在话音落下的一霎那,童虎的身体就立刻化作一大群蝴蝶,与原先的那些汇合在一起。它们振翼高飞,很快就消失在了穆视线的尽头。只留下黑色的法衣和金色的短剑,安安静静地躺在女神像前的大理石平地上,仿佛信徒奉来的供品。
9 J3 G! h( H$ ^5 o+ T# j6 ^; R, V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