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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雅典娜

[官文] 【剧情杀解密】243年的杀机(8.20更新至第四十五,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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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31 02:57 | 显示全部楼层
lydiablunce 发表于 2017-5-30 20:183 k' L( D2 N/ Z- J: ]3 P
团住~
9 _5 Y+ z- W1 v7 [& H穆要干大事啦,舔舔

8 ]+ F/ J$ l( a/ N. W$ m6 M! T穆把没主的黄金圣衣都融了,开了个老庙黄金
发表于 2017-6-7 03: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二章  埃涅阿斯的新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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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就有顺风应答他的祈祷。前面不远有一港口,高处密涅瓦的庙宇进入我们的视线。众伙伴卷起帆篷,掉转船首向着陆地……在这里,我们看见预言者所说的第一个征兆,草地上有四匹雪白明亮的马在吃草。我父亲安契西斯叫道:’噢,奇怪的地方,你给我们的信息是战争啊;马可用来打仗,这些马就意味着战争。可是有时候这些四足动物可成队驯顺地共同负轭,安于缰索。‘他还说:’所以,还有和平的希望。‘接着我们向使用武器的密涅瓦的神力祈祷,她是首先欢迎我们这班高兴欢跃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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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6 y/ _, A8 Z    “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就地解散吧。”2 [6 Q# D' S. C1 j! q- s& n! V* B1 J
    “是,加隆大人。”
: N0 a4 v. L9 U" E. J     加隆穿着威风凛凛的鳞衣站在一座刚刚修缮完毕的前柱式(Prostyle)海神庙前。他头顶的天壁流动着波光粼粼的碧蓝色海水,面前的长方形广场上整齐跪立着一排排全副武装的海界士兵。他们每个人身上的盔甲都闪耀着鱼鳞般的光泽。加隆用如炬的目光直视着士兵们在狄蒂斯的指挥下列直站队,有条不紊地逐步离场,直到视线里空无一人才转身往神庙里踱去。他径直走过两边排列着多利克柱翼廊(Pteron)的内室(Cella),又直接穿过了位于后方的密室(Adyton),最后在一扇小门前停了下来。这间密室的墙上绘满了迈锡尼风格的壁画:浅蓝色的大海里悠游着一群群青色的海豚和其它色彩斑澜、长相各异的鱼类。密门上画有一个上身赤裸、手持钢叉、长须短髭的强壮男子,正驾驭着一只海豚在海上乘风破浪。加隆朝那壁画上的人露齿一笑,将手放在图中的钢叉上,闭起眼微微点燃了一些自己的小宇宙。那石门就如《四十大盗》里用来贮藏财宝的神门一样,“嗑嗑”作响了一阵后便自己开了。他跨入门,信步走进了这间隐藏在神庙最末端的后殿(Opisthodomos)。就在这阴暗房间的尽头摆放着一座由红色花岗岩搭成的祭台,左右各立了两匹雪花大理石雕成的鱼尾马。这些白马的鬃毛像海草一样又长又飘逸;前蹄都像鸭嘴兽的脚蹼,高高扬起似乎正在踏风逐浪。右边两匹神情温和,低眉顺目;左边两匹怒目圆睁,仰颈长嘶。很显然四匹马都在守护那样呈放在祭台正中的圣器——一个银质的双耳细颈瓶。瓶上饰满了东方化风格的几何纹样,门口透射进来的光照射在瓶面上,散发出神秘的光泽。6 H. a5 Z. C6 O7 @  `; |+ V
      “海王大人……”加隆眯眼弯下腰,看起来似乎是想恭顺地鞠躬行礼,谁知下一秒他就窜到祭台前,像橄榄球运动员那样一把抓起银壶捏在手里,“走吧,胡子老头,我带你出去晒晒太阳,整天贡在这个黑乎乎的破屋子你里面都要长蘑菇了!”他腾出手把自己的头盔一脱,丢在原来圣瓶所在地位置,“我们出去散步,好好看着我的头盔!”他朝那些石马挤了下眼睛,将瓶夹在腋下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3 q/ u9 s1 u# b; A. I; w( s
       加隆四仰八叉地坐在神庙入口的台阶上,仰面朝天心不在焉地数着时不时从头上像飞鸟一般掠过的蝠鳐,“ 无聊,这海底的生活实在太平静了……简直就跟在躲棺材板里等死一样地混日子……不过想想,现在这种时候,圣域里那个老狐狸的小徒弟恐怕就没那么轻松了。”他将瓶缓缓举到鼻子前方,盯着上面反射出的自己笑得邪恶,“怎么样?要不要趁现在到上面去闹一闹,忽然很想看看教皇大人在火坑上焦头烂额的样子……”他一说完,瓶子上的人影就慢慢张开嘴巴似乎想要回答。加隆万没想到自己的影子竟会开口说话,立刻慌里慌张地捏着瓶子上的双耳手柄左右查看,试图寻找出原因所在。忽然间,他就像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恍然瞪大了群青色的眼睛,大叫道:“撒加!”他再度暗惊,兄弟两人明明生有一样的五官和发色,却偏偏就是能时时呈出完全截然不同的气质,“拜托!别总摆这样一副紧张兮兮的表情!我明明是……开玩笑的!”他嬉皮笑脸地冲着那张神情严肃的脸解释,“你就是没有一点幽默感,什么事都当真的笨蛋!”瓶上影子得了如是回答,心满意足似的渐渐开始消失。“喂,撒加,别走啊!”他将瓶子整个倒了过来,像调酒师摆弄摇酒壶那样用力摇晃着它,“该死的胡子老头,快把撒加还给我!”
& d( q# n+ m( q1 E6 h       “加隆,你在干什么?!”前面空旷的广场上突然传来一个清澈的声音。
3 s2 }( ~1 q- c- ~" t       “啊……苏兰特!你怎么在这里?”加隆毫无思想准备,慌里慌张地抬起头,视线却正好对上走到自己跟前的海魔女。他冲着一双茜色大眼睛和满头宝蓝色卷发的主人咧咧嘴,皮笑肉不笑地掩饰道,“我想把海王大人擦擦亮。但是屋里太黑,我就把它拿到太阳下面来了。你看……”他顺手扯过身后的披风,在瓶子上胡乱擦拭起来。坚硬的布料只磨得瓶身“吱吱”作响。
: ~! p0 {1 u" Q$ A! p& K+ t: ?7 D& F       苏兰特气不打一处来,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手中的金属长笛就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捣蛋分子的脑门心上。
# m. T5 Y0 R1 u" U       “你干嘛!”加隆痛呼一声,捂住头大声抗议。6 L0 D! i0 |* S' R  W
       “快把海王大人放回去,笨蛋!”苏兰特一把拽住加隆的胳膊,不由分说使劲将他往神庙里拖,“下次再敢乱来别怪我真的对你不客气!”
5 L0 ^$ m/ t. L, F4 P3 a      “喂喂,你粗鲁又凶暴的脾气和你的长相真不般配!梭罗家的千金大小姐们要是知道她们梦中的‘长笛王子’私底下是这副德行,可都要心碎一地喽!”加隆任自己的身体被对方拉着走,嘴上笑眯眯地自言自语道,“呵呵,虽然日子过得懒了点,不过这片新大陆的风土人情还是真有点意思……撒加,你嫉妒吧?”他觉得此刻自己的整颗心都在满足而得意地微笑,仿佛自己是个刚抵达迦太基的特洛伊人。$ d# e- A3 u# N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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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在上任后的第二天就赶回了嘉米尔的公馆。他在安顿好两条狗以后就立刻从那里往既定的目的地出发,在霉亟不平的山路上疾行了两百多公里后,终于在几间星散破旧的碉房面前驻足而立。- [9 B4 K( |- u# d" `' q
       “没想到这样的地方竟还有藏民聚居区。”他远眺着这些建筑所倚傍的一座高高耸立的苍青色山峨,不禁心生窦疑,“刚才一路过来只见一片荒芜,前方看来也是一道阻隔外界的天然屏障,为何会有人要选在这片萧瑟之地生活呢?”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声,尽管高原上空气稀薄,却不阻碍那嗷嗷待哺的声音传入穆的耳朵。他皱了皱圆眉,循声推开了一扇虚掩的房门,在走过底层空空如也的畜栏和储藏室后,就踏着“吱嘎吱嘎”作响的木楼梯上到了位于二楼的主居室。一进到屋里,他就忍不住掩面捂鼻,这并非因为简陋陈设里散发出的霉变味臭不可闻,而是由于整个空间里充斥的死亡气息实在太过强烈——就连白墙上的裂缝、火坑上熄灭的干牛粪所飘起的白烟都无不被它侵染。他惶惶不安地向屋主所在的里间瞟了一眼,立刻就感到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床上靠坐着一个形似枯槁的年轻妇人。她空洞木然的眼神是弥留之人所特有的,关于这点,恐怕不止是穆,就连几只此时在屋顶盘旋不去的秃鹫也早已心如明镜。而恰恰就在这样一双眼睛上方的眉框上,触目惊心地点缀着两朵嘉米尔氏族独具的圆眉。+ o) f5 D1 c: _7 k( r
      “是客人吗……”她虚弱无力的声音幽幽飘来。8 f. r7 O8 e6 [! y
      “您……您好,阿佳啦……”穆就靠在门边的墙上,背对着里屋悲伤地弯下身子,“我叫穆……是受友人之托来这里帮助你们的。他是……啊,这不重要。刚才听到孩子在哭,我想也许你们会需要一些生活上的补给……”0 E$ C/ ~7 g3 s4 A' X
      “好心的客人,请您进到里屋来吧。”
" k3 T6 R( s; E( ]: D2 A8 ~      穆踌躇不定,不知是否该冒昧地踏入女性的闺房。+ {8 q9 l& E) i# b
      “恕我失礼,实在无力下床来迎见您,但我很希望您能见见我的孩子。”她再次友善地招呼道,“自从您进到房间,孩子就不再哭闹了。也许您就是他命中的贵人呢。”4 e" u& Y1 L' M2 x9 _: l9 z
      经这样一说,穆便不再回避,轻手轻脚地踏进了房门。# c7 z% y! X8 y2 Q2 Q
      “孩子,今天是你的吉日。这位客人是专门来看你的。”年轻的母亲艰难地身上揽了揽身边的婴儿。( x- ]" l: N/ q7 j7 o% x  j. Z
       “他很漂亮。”穆望着那双青蓝如天的大眼睛由衷地赞叹。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这个孩子身上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仿佛彼此就是两块异极相吸的磁石。纠结了一会后,他试着开口请求道:“我……可以抱抱他吗?”
, w% y+ r3 h2 D* r- ?$ {     少妇点头应允:“当然,那是他的福气。”
4 i2 h6 _' K3 E$ O     穆谨慎地接过襁褓,爱怜地端详起婴儿细嫩娇小的五官来。这个孩子眉框上已经浅浅地长出了两点圆眉毛,好像宋伯仁大师笔下两片淡雅的梅花瓣。奇怪的是,他被陌生人怀抱反倒开心起来,不时咧开小嘴发出“ Ki、Ki、Ki”的声音。这充满活力的声音宛若重明鸟的啼叫,一出便将原本盘踞在整间屋内的阴煞之气驱得荡然无存。- j4 A5 I, b( S0 w+ U
     穆为婴儿的神奇惊叹不已:打从见到的第一眼起,便知在他身上已经混杂了数代外邦人的血脉,恐怕除了一对圆眉毛,其它方面已与嘉米尔氏族已无任何瓜葛,更别提念动力了。可一切都不妨碍这个新诞的生命展现出其独有的坚强。“孩子叫什么名字?”他顺口问道。3 u/ M; Y+ e) W, R$ u' S: P
      “这个孩子尚没有取名。”少妇摇头,“……名字原本该由他的阿帕来定……只是他两日前不幸在暴风雪中罹难……所以……”说到这里,她就沉默了。
; z2 c7 s. z, l# ^       “我很抱歉……请节哀。”尽管自己早就知情,可穆依旧不免为他们的不幸伤心难过,不由脱口而出道,“我一定会尽己所能地让这个孩子平安长大!”7 @( {3 l" Z8 h8 m' _
        婴儿母亲的面容上浮起一个感谢的浅笑。她轻声答道:“谢谢您,圣域来的大人。”
# a9 X0 r- e9 F- }; c        被点破身份的穆瞬时惊得瞠目结舌。“……为什么您会知道……”他紧了紧怀中的婴儿,缓慢而又狐疑地转过身来,直盯着面前这个病入膏肓的人;确实从见面的一开始,他就察觉对方同自己交流的语气和态度带着明显的敬重,果然并非事出无由。1 A# [, {0 }  G/ S" O2 d. _
        “自我的祖上在229年前迁居至此以后,除了偶尔迷路的游牧民,已有数代时间未曾有客人专程造访了。在冥界封印即将再度被开启的前夕,拥有嘉米尔直系血统的您会忽然来此圣地,想来许是应了圣域的旨意了。”
) f4 H* D  W: D0 y: {. h! X      “圣地?”穆更加困惑不已,“你们到底是……”
5 U* p; @0 a3 V% c* n      “啊,失礼了,是我之前有所误会……看来您对我族守护的这片圣地尚不知情。不过无妨,就由我来向您禀明一切吧。”病人平静地看着穆因为疑惑而不停眨巴的眼睛,“就在这几栋碉房后面的青山上,埋葬着一位距今五百多年的伟大战士,而他的英名就叫作:阿弗尼尔。”
  y4 V" D  v3 L' f9 F      “阿弗尼尔大人……”穆的呼吸骤停了一下。
# n9 ^5 m; R$ l       “您果然是知道那位大人的。”她点点头继续解释道,“我的祖上与您一样,是血统纯正的嘉米尔氏族人。她本是一位圣斗士,在上次圣战中不幸失去了自己的小宇宙,由此无法继续在圣域供职。但回归故里的她并没有按照习俗和同族人通婚,而是与自己的爱人——一个曾经与她同为圣斗士后也丧失小宇宙的外邦人结合。按照族规,与外族通婚的嘉米尔氏族人不得继续留在本邦内生活,于是夫妇二人就带领另几个与他们境况相同的家庭跋涉至此定居下来,发誓以后世代为阿弗尼尔大人守灵。我们虽然奉先祖遗托守护在此,其实并不知道那位大人具体的埋骨之处,于是整座山就成了他永眠的坟冢。”1 [% o" r; @. T0 n9 H& M
      穆听罢静默良久,心中对他们肃然起敬。他缓缓开口说道:“作为阿弗尼尔大人的继任者,今日与你们相会一场当是遵了命里的安排,不,更应该说是友人的宿星引领我承应了这场机缘。”$ }: r9 f  e$ A) \! n! ^
     “……您竟然是白羊座大人……”妇人闻言又惊又喜,原本黯淡无光的眼里忽然泛起了涟漪,“我有个不情之请,望得大人应允。”% y; H3 e* X3 \. c. o; i' l
      “若能效劳,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穆郑重地说。4 p  a' S( j: M9 R6 k' {6 b
      “可否求大人为这个孩子赐个名字,并将他带回圣域,让他将来能在那里得一个归宿……您听屋顶上那些秃鹰的鸣叫,想必它们已经聚集了不少等着要为我送葬呢。”
3 o8 }+ \/ D( s: I! U. \( Y    “我答应您。”穆克制着内心的悲伤点了点头。他一边思索,一边用纤细的手指温柔地抚弄着面前的小生命。婴儿被他一逗,“Ki—ki—ki”地笑着噘起小嘴就要吮他的指尖。' P$ \6 W0 N" Z4 ]6 Q3 ]
     “Kiki、kiki……”穆呢喃着温柔回应,嘴上不由自主地挂起了一轮如幡旗般飘扬的甜蜜笑容。忽然他脑中灵光一现,兴奋地说:“就叫‘Kiki’吧,在坦米尔语中意为‘欢乐的鸟鸣’。愿这个孩子未来的生活能像南印度丛林中的鸟雀那样无忧无虑,自由快乐。”- L# t7 N- B2 u' k& S' I. f% k
    “Kiki……真是个美好的名字……谢谢您!”妇女憔悴的面容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她费力地挺了挺僵直的身体,从手臂上艰难地摘下一个镂雕有嘉米尔族徽的金镯子递到婴儿面前:“我可爱的Kiki,原谅你阿玛啦无法陪伴你长大。可你要记得,她对你的爱不会随她的生命一同离开。这枚镯子是你先祖留下的宝物,两百多年前她曾佩戴着它为保护族人而进行过英勇的战斗。现在它属于你了。你就戴着它随圣域的大人去吧,愿它能带给你与先祖一样凌然的勇气。无论在你前行的道路上会遇到何种艰难险阻:唯愿你能像你的名字一样,始终笑着面对。”
& f) g6 y, r+ d6 x  y: E     她说完,那婴儿就立刻不再嬉笑。他从穆怀里扭头转身,睁大了眼睛直视着自己的母亲,好像要宽慰她一样。穆将那孩子放回她身边,好让他们最后一次母子相依。“若不介意,可否向告知我您的尊姓大名。待孩子来日长大问及,我当如实相告。”. k, v: A( B: @- b: ?: X
    “让叶。”6 |- {( Y& Y5 o) C: j( l" g  Y
    “让叶……”对这个名字穆显然似曾听闻。他抬头望向妇人,试图从对方的容貌上找寻线索,这才注意到那头与史昂发色十分相近的长发,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让叶大人……她和师父同是白礼大人的门下弟子!难道您是她的后代……”遗憾的是此时他已经得不到任何回应了。妇人的气息断绝于她呼出先人名字一霎那。
1 _9 r) m; i7 P6 I, W4 \     婴儿的嘤嘤啼哭又在屋内响起。穆一手怀抱着他,一手用被褥小心翼翼地遮盖好逝者安详的遗容。她走得是那样从容镇定,心满意足,自始至终都没有落下过一滴眼泪。这让穆隐隐觉得,以她那残留在血脉里的嘉米尔氏族能力,或许老早就预见到会有同族要来,才会一直在盼望、坚持到自己出现的时刻;在将自己的骨肉托付给值得信赖的人后,就毫无留恋地坦然离开了。当穆怀抱婴儿走出屋去的时候,见到的是十来个围在门口的住民。他环视着这些人的脸,端凝每一位的神态:他们里的一些仍然留有嘉米尔氏族的圆眉;另一些则只剩与外邦人无异的普通长眉;其中几人长着半截圆眉。不管男女老少,所有人的面孔上都刻满了与严酷无情的大自然战斗后留下的坚韧刚毅。大家都清楚有人离开了,但似乎并不打算用悲伤去祭奠她,似乎永恒的死亡之于他们就是一件来去自如的事。可这同样不表示他们不会思念亡者。这份顾念的感情在透明的空气里像积雨云一样沉积下来,落在穆和他手中的孩子身上。他们向他深深地鞠躬,分列两边让出一条道来,恭送他离开。此刻的穆同样对这群人满怀崇敬,想象着他们是如何在这片风雪弥漫的苦寒之地,不畏艰难寂寞地生活了一代又一代,只为守护一个英雄的信念,好让它至少能为一些人所祭奠——他庆幸自己收养的孩子正是他们的后代,没有什么超能力会比这股精神的力量更强大了,纯血嘉米尔氏族的念动力与之相比更是微不足道。. B) q  E7 W/ }
      穆抱着熟睡的婴儿站在崎岖高地的一个断崖处,远远遥望着埋葬阿弗尼尔的青山。傍晚的橙色霞光落在山上,为它蒙上了一层高贵神秘的黛紫色。; [2 K/ u/ O; }2 T7 a6 G# P& }4 s
       “阿弗尼尔大人,请您如过去引导我和师父那样,也赐予这个孩子同样的荫蔽吧。”穆朝那座与墓主瞳色一致的巨大坟冢低头深鞠一躬,“不求他能轰轰烈烈地成为守护世界的圣斗士,但愿他得一生幸福,不论富贵或贫贱、成功或坎坷,都不留任何悔恨。”1 P' o8 }  d5 `( Y. E
       不过在此时的穆心中,还有一个人是他更为感念的:“Kiki,你知道吗?”他望着怀里的孩子柔声细语道,“是一个名叫‘沙加’的大哥哥引我来找你的……在我这悲壮遇到的人中再没有谁比他更加善良了——而你是他生前最后牵挂的人。若他知道以后我们将生活在一起,应该会很高兴吧。”婴儿的体温隔着布料传到穆的掌心里,忽然沙加当年在双树下轻笑的样子浮现在了脑海之中。他发自心底地感谢他,正是因着那个人对世间苦难的悲悯才促成了自己与这个孩子的天设机缘。就在处女座小宇宙殒落于苍茫穹湾的时候,穆确实感悟到了生命里无时不在的新希望。就像沙加常言的那样,死亡不是最后的终点:美丽的花朵虽终有枯萎时,可凋零的叶瓣下总会长出新生的幼苗;特洛伊城即使已经陷落,但埃涅阿斯还将会成为罗马人的祖先。4 z6 \8 z% ?% Q1 N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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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一回圣域就接见了帕芙琳。据把守教皇厅的禁卫军禀告,为了此次觐见,她在教皇书房的门口足足候了一日一夜。新教皇仓促上任,圣器室连件合身的法衣都来不及准备。于是他只好穿着一件雪白的长款chiton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他的面具是史昂当初留下的,因为童虎从不屑于这项传统。不过他也同样不把它佩戴在脸上,只是将之放在书桌的一隅,托着双手等觐见者开口。
% L$ U$ d, F. C5 l8 k" F       帕芙琳身披色泽华丽的孔雀座圣衣,面戴闪闪发亮的白银面具,恭恭敬敬地跪在教皇厅的地板上。穆抿抿嘴,抬手示意对方起身说话。女圣斗士迟疑了一下,还是照他的意思做了。接着她拿出带来的几张纸莎草纸小心地交放到他面前,报告说这些是关于雅典娜女神降生预测的珍贵星移图。卡妙大人将它们特别托付于她的时候,曾嘱咐称这都是从临终前的亚里士大人那里秘密得来的,所以她认为现在是该完璧归赵的时候了。穆拿起桌上的图纸默不作声地一张一张翻看,时任记录员的基嘉斯见此情形,便把艾俄洛斯死后发生在占星部的惨幕逐一相告。随着对事件叙述的进展,那两枚圆润的眉毛紧皱到一起的频率也越来越高。老头提心吊胆地观察着新上司的表情,总觉得对方随时会愤怒得拍案而起,然后再颁布种种出格的口谕。他的担心也并非全无道理,这个教皇实在太年轻了:要是在古斯巴达城邦,这等年纪尚不能被编入正规军队;若搁在山外俗世,更还个法律上行为受限的未成年人;而且除了生理年龄,他整个的人生经历也只能用“涉世未深”来形容。此前史昂始终将自己唯一的弟子封闭在白羊宫内苦修,至少在旁人看来,如此培养出的继承人只可谓是真正的不谙世事。    8 `1 A3 _0 P. X, r( N1 s
       在场面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沉寂后,穆的神态随着一口深深的呼吸而恢复了之前的泰然。他语速平缓,道自己恐怕该把这些图纸反过来“完璧归赵”。因为很早以前就对她高超的占星术有所耳闻;此外还希望她能替自己去采石场跑一趟,召集所有幸存下来的占星师,安抚死伤者,并以占星部部长的身份将组织重新聚拢起来,为女神降生做好充分的准备。   
+ h$ M1 R3 S- q/ b- E* d7 D       帕芙琳闻言又立刻惶恐地跪了下去,推辩自己不能担此重责,因为实在无法放下“圣斗士”的使命,万望教皇大人另择贤才。在一旁的基嘉斯赶紧开始解释,原来依照规定:为了向司掌手工艺与雕刻的雅典娜女神表示最大的敬意,参于祭礼的占星师除了固定衣物的别针,不得佩戴任何金属饰具,女圣斗士的面具不幸位列其中。因此在圣域的历史上虽然出现过许多伟大的女占星家,却从不曾出现过“女圣斗士”占星家。老头每提到“女圣斗士”就会有意加上重音,一席话俨然已把她们描述成了希腊神话里能够无孕自娩的卡俄斯。穆听罢微微一笑,转过头对不动声色地帕芙琳说,若此番拒绝只是因为要守女圣斗士的戒律,那大可不必介怀。毕竟在他看来,若非凡的才华和卓绝的能力会被一顶小小的面具泯灭可就太令人扼腕了。接着他又提起卡妙,说当初水瓶宫主人冒着巨大的风险将关系圣域命脉的图纸交托于她,其中煞费的苦心是非常显而易见的。这话一出口,另外两人的脸色立刻变了样子。帕芙琳把原本低着的头埋得更深了。穆虽然瞧不见对方藏在面具下的表情,可却能明显感觉到原本女性持有的轻柔呼吸变得沉重了不少;基嘉斯脸上的五官更像几个手表里面没上足发条的旧齿轮,扭动得“咔咔”作响就是转不到一块。多年行走御前的经验告诉他,在之后的日子里,这个不更事的年轻人一定会想方设法在这片百废待兴的土上种出些标新立异的果实。
% y5 m8 z8 f* G      果不出所料,几天过后穆就风尘仆仆地来到了书记处。起先他只是在几间常用的办公室之间饶有兴致地来回转悠,东拉西扯地询问此处的日常,神态举止兴奋得像一个到希腊游玩的观光客。陪同左右的书记官们逢场作戏地随声附和,时而频频点头,时而捧腹大笑,一招一式迎合得恰到好处。不出一会,穆的目光就悄悄落到摆放在近墙内侧的空书案上。那张双人桌的在整个房间里摆放位置最好:既靠近敞亮的采光窗,又离出入口有一段距离,即使有访客进出受到的干扰也是最小的。可当他问及书桌的主人时,四下却是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闭口不语答不上来。最后终于有个年纪小些的书记官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禀告说那曾经是艾俄洛斯、撒加和卡妙三位黄金圣斗士大人专用的办公桌。穆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8 Y4 f  Q+ W  V
       到了这会,他才启口慢慢道出来意:原来此番前来的目的是希望能够修改女圣斗士戴面具的相关法律条款,让女性圣斗士佩戴面具成为一种自愿行为。立在他旁边的人听到这个想法后,理所当然地将嘴张成了个希腊字母里的大写O型,好像随时准备唱出《阿卡奈人》里的第一句台词: " ὅσα δὴ δέδηγμαι τὴν ἐμαυτοῦ καρδίαν…"(多少事伤我心……)不过在他们当中,唯独基嘉斯对此有所准备。他毕恭毕敬地上前回禀,告知女性圣斗士的脸之所以会被作为一种“羞体”而需要靠戴面具来遮蔽,是为避免在贞女神雅典娜的圣殿里出现第二个被玷污的美杜莎。男人目睹女圣斗士真容就如直视美杜莎的双眼效果一样:不是在被爱中石化灵魂就是在被杀时石化肉体。穆听后若有所思地回应道,我们的法律可以做到约束所有人的行为,却无法控制其中任何一人的感情:女性圣斗士因为被人目击了脸部,就要强迫自己与之相爱,然而那感情本身就不可称之为“爱”;因为以此激发出的所有类似于“爱”的行为,其根本不过是基于怕被处罚的恐惧。所以无论当事人是否做出有关“爱”的举动,都会违背法律。若一条法令本身就是不能被普遍服从的悖论,那它势必无益于整座城邦的善业;假使男性因无意撞见女圣斗士的脸就要被杀,那这项法令之于双方已违了公平,因为他并不是她的敌人。穆一边说一边环视周围演绎的众生相,特别让目光在基嘉斯欲言又止的表情上停留片刻。最后他掏出一卷纸莎草摊放在他们面前,若无其事地说这是自己在图书馆里偶然发现的一篇小文章,觉得十分有趣。瞬间所有人纷纷对着那篇名为《论戴面具对女性圣斗士灵修的意义》的文稿傻了眼,其实比起标题,署在结尾处的名字才是他们真正在意的。作者当时用他铁画银钩却又尚显稚嫩的笔迹签下了“Καμύ”这个名字。基嘉斯颤颤巍巍地将它拿起翻看,眼球突得恨不能贴到眼镜片上,暗思自己难怪会对穆说的话这般耳熟。穆满意他们的反应,又意味深长地向窗边的空办公桌张望。其他人不约而同地顺着他的视线瞧去,只见就在那明艳朦胧的阳光里,正有三个优雅端庄的身影在慢慢显现。他们披挂一身工整的腓尼基色himation在桌前伏案忙碌着。            
! p" r6 s+ A% \- M7 w! }+ E       在场的书记官们都震惊了。眼前这个再也无法重现的画面曾经可以发生在过去任何一个普通的清晨。细细想来那三位“黄金圣斗士大人”在此工作的时间并不算长,原本将这个位置安排给他们也仅是出于尊上位者的考虑,甚至夹杂了丝丝谄媚的意味。与他们的相处平淡如水,期间还起过几次我们所知道的小争执。可奇怪的是不知为何,就在他们离开后,却没有一个人想过去使用那张书案,好像它的主人们会随时回来一样。所有人都自觉默契地把它留给了那段短暂的回忆,其中参杂的愉悦、平静甚至烦扰在不经意间以成为了一罐嘉年陈酿,明明带着苦涩却在口中余芳长留。倒是他们的新教皇对此炳若观火。早在他踏进书记处大门的时候就敏锐地注意到了这张明明被闲置,却又一尘不染,光亮如新的桌子。      7 O# a( t# t! Z
       在相互交换了一番眼神后,基嘉斯终于朝穆点头,表态在当下的非常时期,确实应该将占星部的再组至于工作重心。传统也并非总须拘泥着一尘不变。穆得到答复,不仅客气地向他们致谢,甚至还亲热地搭了搭老头的驼背;然后便转身翩然而去,离开时的步态和到来时一样胸有成竹。一行人站在门外的广场上,目送那个侵没在阳光里的白色背影越走越远。老书记官笑着摇头,不得不承认是穆赢了新一回合。万没料到这位大人竟会找到故去的同伴们来做说客,纵然自己能轻易找出许多办法来回绝他的要求,可却很难对那三个离世的人说“不”——不止是自己,恐怕当时在场任何一个书记官都做不到。人终是一种出于自然的城邦动物,但凡能群居在一起的,总有可交融的共性。穆深知且巧妙地利用了此点:他是要让书记官们明白,自己身上所背负的怀念是与他们同有的;而共通的感情体验会把他们自然而然地拉拢到他身边。今番事件的经历让基嘉斯不禁对他起了期待。虽然这份希望微渺得像烟斗里的火星,可是谁知道呢?只要对着烟管轻轻一吹它还不是照样会在暗处荧然而亮。
' q  i9 Y+ N7 e' {# G0 |: N       两个月后,帕芙琳成为了圣域历史上第一位同时兼任占星师和圣斗士双职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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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19 09:34 | 显示全部楼层
帕芙琳是哪位美丽的女士?
8 q. _- H9 N' f* X【孔雀座笑翻滚,圣衣当有华丽的多重蕾丝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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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j2 |- z2 J. c* m5 k' |& g老庙黄金工艺品,来一套~
发表于 2017-6-21 13:59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没完吗……
发表于 2017-8-21 05: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三章  神国之曦' g/ f3 L( q4 D)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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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5 k" J/ C! f. y, }3 W2 l“就让那些受蒙蔽的人们享受和平吧,就让每个人保有内心想要的东西吧!就让谁也别折磨谁吧!”7 t; S3 s9 v#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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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阿布罗迪的墓迁回双鱼座修炼的玫瑰园的仪式简短却隆重。迁墓仪式当日穆一个人快速穿过当年只有迪斯马斯克来去的小径上,将庞大的丧葬队远远甩在身后。其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他想腾出些时间来和这位曾经拯救过自己性命的美丽同伴独处一会。在他顺着记忆抵达的时候立刻就理解了之前卡妙所形容的“声势浩大”:火焰一样的红玫瑰铺织成的魔毯已将整个悬崖铺得满满当当。海风就像节日游行队伍里的花童,时不时吹起大片花瓣抛到空中,飞洒向碧蓝的大海。穆俯身蹲伏在那个当时由迪斯马斯克砌成的坟头前,想开口说话却无语凝咽,只好默默地打开随身带来的黑彩陶酒壶,将葡萄酒浇淋在灰白色的石堆上。不经意间他自己的记忆也开始随着鲜红的液体开始流淌:, ?- u% C- G) C/ A
       “师父,您又要去玫瑰园看双鱼座的先代们吗?”
8 E1 R( I: X5 A# \/ J) q, R, J       “是的。你在这里好好研磨银星砂。”史昂提着一模一样的黑彩陶壶就往白羊宫外走。
1 T0 a$ p' X" a4 u       年幼的穆搓搓起了好几个水泡的小手,眨了眨明亮的眼睛好奇地问:“您为什么总爱去那个园子?是不是因为那里有许多好看的玫瑰花……”
( X3 y- _* P1 U& s/ F       “当然了。”史昂立定了脚步,缓缓地回答道,“而且……那种花的芳香会给人特别的力量。”
' L8 d" X9 y% H- H, }5 |& D& q$ \       “我想跟您一道去!”穆兴奋地丢下修理工具,一跃蹦哒到史昂身后,满心期待地仰望着面前高大的背影。2 @; x! S- N& m1 [  w! [( ?8 |) Q
       “不行。”这个严厉的声音坚硬得就像银星砂的磨杵1 o# b& B* I3 v" ^5 i! L
        “可是……”
8 P% J/ L& w/ c9 I  b        “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吗?我说了留在这里。”史昂冷冷地打断了穆的争取,丢下满脸失落的徒弟迈开步子就走。不过没出几步他突然又停了下来,回身又像安慰又似希望一般的开口道:“也许……将来有一天你会自己去那里看花的。”" x! f$ ~4 W) ?$ A6 ]4 u9 H
       师父当日的所言成真了。穆满心爱怜地抚弄着几朵开在脚边的玫瑰。在漫长而又孤独的两百年岁月里,史昂一个人默默祭扫着雅柏菲卡与鲁格尼斯的墓。而现在这种特别的缅怀方式轮到自己来继承了,当然还要加上阿布罗迪的墓。他低头想着想着,忽然惊讶地发现:身边的一些花枝上竟尚存有新鲜修剪的痕迹,料想那定是巨蟹宫的主人在出发去西西里岛之前留下的最后一份心意。在琼液的芳韵中,穆仿佛可以身临其境地看到那个人蹲在花丛里,拿着阿布罗迪留下的花剪笨拙地寻找需要裁去的枯枝。当空的烈日不停地将他的汗水从古铜色的皮肤里驱赶出来;一双手被花刺划出了好几道口子,疼得他骂骂咧咧个不停……此情此景令穆忍俊不禁。在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里,他本以为他会回来;但是直等到全套礼毕,他都没有现身。" E/ A0 q; Z) f& h4 ^  A* r- p
       也许确实不需要吧。想到这里穆淡淡地笑了,那个性情古怪的人自有着与阿布罗迪特别的相处方式,不拘于常理也无法为旁人参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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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I1 M! e: {1 `) e% _; \4 D- j      教廷对死界之蝶事件的定性很简单:所有蒙难的、遭遇不幸的人都是这次冥界袭击事件的受害者。为了给艾俄洛斯等人平反,圣域重新召集了约五百人之多的陪审团。今回艾欧里亚当上了处理整起案件的执政官——这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穆在法座上远远凝望着同伴站在宣讲台上的背影。起先自己和魔铃都有些担心,唯恐他会受不住,害怕他是在故意用这种方式进行自我惩罚。他们想去找人来帮他。可他却固执地拒绝了一切想要施予的援手。好在眼前的事实证明,他们的顾虑确实多余。艾欧里亚虽然不谙文书工作,可他那天然去雕饰的演讲自有娓娓动人之处,流露出的真情实意瞬间就打动了全场的听众。穆被炙热的阳光照得直眯眼睛。书记官艳丽的himation随风晃动,恍惚中他仿佛回到了往昔,再度遇见了那日站在师父卧房门前时的艾俄洛斯。  
- \0 Q& @9 ~3 N4 g' o2 m7 J9 P) `        随着被尘封的真相被层层揭开,听众席上爆发的唏嘘此起彼伏。整个圣域里从圣斗士到厨子、仆役、花匠,无不为当时在此地遭到唾骂和诅咒的同一群人动容扼腕,一些多愁善感的妇女甚至还黯然垂下了不少泪水,弄花了精心装扮的妆容。不过讽刺的是,那一只只伸向眼角抹泪的手在数日前刚刚投下过不少将这些无辜之人定罪的红陶片。艾俄洛斯再度成为了全民景仰的万世巨星。他悲壮的死更是令众人对他的膜拜达到了空前的高度。从而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他的事迹化作了一部最传奇的史诗,为圣域的人们代代称颂。也许在世人眼中,像他这类的英雄就不应该在活到垂垂老矣之后安稳地死在自家的床榻上;仅有当他的生命湮灭在整座城邦里最高大的祭坛上时,他的精神才能被铸成历史的丰碑中永存于世。这情形简直堪比两千多年前发生在雅典的那场旷世审判:后世只会铭记住苏格拉底在赴死前的慷慨陈词,并由此如他所料想的那样去耻笑雅典人的愚昧无知。至于墨勒图斯、安虞多以及吕贡这三个控告人的名字,后来则沦为了愚民盲目、无知和狂妄的典型,尽管他们曾因作为公民代表而在雅典红遍一时。       4 ]8 l2 y$ v/ L: t. `
       穆借了这个机会,提出要把过去那些被认定是“叛徒”的圣斗士的墓也一并迁回来,并将他们生前的做法解释为一种为追求真理而进行的探索,恢复他们“圣斗士”的名号。他的提议并没有遭到多大异议。因为艾俄洛斯等人的遭遇让圣域的男女老幼纷纷不禁对过去种种认定的既成事实产生了迷茫与怀疑,人人惶恐于在自己身上看见那三个控诉人挥散不去的幽灵——当然这只是暂时的。教皇对那些反对他的人解释道,我们中的大部分人以为自己在洞壁上看到的影子是世间唯一的真理;可有些人去了洞外,回来后告诉我们当空的太阳才是万物的本源。双方为了洞内的影子和洞外的阳光争论不休,归根到底是因为眼睛只能接受其中的一种可能。既然无法确定自己寻到的答案是否真实,不如就让每个人都保有一份内心想要的追求吧。他又对那些持怀疑态度的人强调,自己这样做并非是在滥施仁慈。不过若是圣域愿给每个人的独立想法留下一扇小窗,反倒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他们通过叛变、篡位等极端手段去实现被长久压抑的理想。
) O' V; E. z1 F  P      于是依缇亚、盖特嘉德等人的墓也都被迁了回来。与其说是迁址,不如说是新筑。由于“叛徒”不被允许在圣域境内立坟,因此他们的遗骸便散落在世界各处,被克洛诺斯收了去,教后人遍寻不得。依缇亚的石棺是黑色大理石制成的,与立在古罗马元老院外面的石碑所用的材料相同——这是穆亲自挑选的材料。他其实并没见过依缇亚的画像;童虎也并未对其外貌做过详尽的描述。不过凭直觉他认为这位先教皇的长相与童虎本人自该有着一些相似之处,尤其是那双黑曜石一般明亮深邃的眼睛——恐怕也只有夜幕一般浓重的黑色大理石才能配得上拥有这样一双瞳眸的墓主。这口棺面上雕刻着“Ιτιά”这个名字的石棺被安放在历代教皇专属的陵墓里,旁边的另一口石棺不管是式样还是材料都与之一模一样——那是童虎的休憩所。虽然两副棺材里面都空空如野,但二者的精神也许现在并排安眠在静静的墓室里,比他们生前能想象的距离更接近。
" y  M, k9 Q1 ^, N       就在迁墓仪式完成的当夜,负责守陵的卫兵们看见教皇手提一盏单捻油灯进了教皇的共葬陵。油灯微亮的暖光在里面亮了整整一夜。他们偶尔还能听到穆与亡者交谈时的棉言软语从里面袅袅传出。这若有似无的声音时而好似出自一把远在空谷的里拉琴,被流浪的游吟诗人拨弄着,专为歌颂与缅怀英雄而奏;时而又宛若来自一支夜宴上的阿乌洛斯双管笛,淳淳细诉着至亲团聚时的温馨和美。3 ?1 c- N2 p* c# ?. p) y5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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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域的黄金圣斗士群体在浩劫中折损得东完西缺。后来与教廷关系密切的国际大财团“社拉古”来函建议:以财团总裁城户光政的名义从世界各地领养一百名有资质潜力的孤儿送来圣域统一进行集训,以期实现人才补缺。这项提议本受到各部的一致认同,却匪夷所思的在穆那里碰了钉子。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就一口将之回拒,并语气生硬地直言就算一个人可以将自己转让为奴,却无权变卖他生而自由的孩子。此番言论一时间引来众议纷纷。
( J, Q& H* P, r( O; P" S/ S5 \        不久以后穆就召来了训教部部长伊奥里亚,希望对方能够协助自己着手创办一所名为“παλαίστρα”(Palaestra)的圣斗士角力学校,恢复古雅典培养拳师和摔跤手的方式以代替现行的修炼模式。在每位任职的训练官手下配备一名副手(sophronistae),专职观察学员的精神健康状态。此外学校还设立Paedotribae一职,负责调整训练的强度与模式。角力学校还配有从医疗部调来的外科医师(aleiptae)以应对训练过程中可能发生的各种突发状况。招收的学生都需年满十三岁,并且自身拥有成为圣斗士的志愿。伊奥里亚听了计划,对他连连摇手,推说虽然清楚教皇这都是为保护圣斗士候补生的一番好意——是想让他们按照自然的状态过人的生活。但怎奈自己年事已高,对配合实施这样的重大改革有心无力,不如大人另请高明,让自己就此卸甲归田,退隐山林。穆神情淡然地听着他的陈述,似乎心里早有准备,随后轻声回话道,被禁锢在悔恨里的人反而会错过许多弥补的机会。这时候若是把悔恨与犯下的罪过置于一架天秤的两端,就会发现悔恨已经比罪过还要沉重。过去的事情落在斯多葛的因果循环中,个人的意志分毫动其不得。但倘若眼前有一扇连接未来的门,那何不去推开看看,兴许那份创痛所带来的力量可以在荒芜中种出一片意想不到的新园景;而自己也会在门的那头等他。% e( K5 k- J( ?& `+ H) j/ r
      此时在清凉的教皇书房内,老伊奥里亚的额角上已是汗水盈盈。他心里明白穆的意有所指,话里有话:原来就在训教部部长素日光鲜的表面之下隐藏着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他能在青年时就得此高位仰仗的是鲜有人及的强大实力:一个领悟第七感的小宇宙使之完全达到了可以竞争黄金圣斗士的资格。然而当年的他年轻气盛、急功近利、再加上有着对女神近乎偏执的忠诚,因此总是嫌弃手里的人虚弱无能,忧心他们在未来无法好好保护女神。这样的心态使得他对候补生的训练严酷得近乎残忍的屠杀。凡是经他之手的训练组存活几率不到百分之五,大大低于百分之十的通常指数。所有的候补生都惧怕他,私下里管他叫“λάρνακες”(骨灰盅),晓得一旦进入由他负责的训练组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坟墓,可以提前考虑去为自己置办丧事了。不过面对候补生群体里种种如春草般遍地萌芽的不满他丝毫不为所动,只管打算将自己的训练方法在全圣域直接推广,强硬地声称那些熬不过修炼的人都是没资格保护女神的废物。
' I5 S  W6 l2 v  C4 {9 n, C      殊不知就在他踌躇满志之际,然却有一场悲剧正在神不知鬼不觉地笼罩在头顶的天空。事发时他正独自走在从训练场回到住处的道路上。那日白天的训练场上又多了两名面罩着白布离场的稚童,可在这天上黑云压城、地下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他满脑子都在筹划着第二天即将展开的新训练,方才逝去的年幼生命之于他而言不过是两个被烙上“淘汰者 ”印记的废品,不会再多耗一秒去回忆。就当他进入一处凹处的狭长小径时,突然从两边陡峭的悬崖上齐刷刷跳下了十来个黑漆漆的人影,将他截在中间。虽然伊奥里亚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但四下里一个个杀气腾腾的小宇宙就已然将来者的动机昭示了了。看来又是一些不知好歹的候补生在妄图寻机报复,他冷哼一声,蹬腿一跃就与众袭击者缠斗在一起,心里还不住耻笑这群悟不透自己想法的蠢货。既然他们不配得到圣衣,不如就趁此机会将该清理的垃圾打扫干净。虽然那一方人多势众,但他们的小宇宙却明显稚气未脱,活脱脱就像刚刚步入青春期的少男少女;训教部部长挥舞出的拳头疾速似风、凌厉如刃,击打在对手脆弱的身体上招招致命,不出一会他们就惨叫着悉数倒在地上再也不动弹了。
# N9 K$ h8 P. B      伊奥里亚傲立在一堆横七竖八的尸体中,棱角分明的眉宇之间神色清冷宛如寒霜,一双钩爪般的铁手上粘稠滚烫的液体正在缓缓滴落。风刮过幽谷,吹散了天上的乌云,一轮血色的圆月渐渐露出了它凄艳的真容。红色的不祥之光映照在一张表情凝固的脸上。伴随着一声惊呼,他认出了死者——那是他上任后训导的第一批候补生中最出色的一个。他清晰地记得对方明明已经被颁发了白银圣衣,为什么会出现在袭击他的队伍里?!他又向前走了一步,惴惴不安地翻开另一具死尸。骇然惊现在他眼前的同样是一张熟悉的脸孔,那是一位年轻的训练官,此人同样曾经深受自己器重。伊奥里亚手一抖,将尸体掷在地上,好像上面通了十万伏高压电。紧接着他就如同疯了一样地将这些死者一个又一个地仔细查看:数来所有参与袭击的人加在一起共有十二名,是他自任职以来培养出的全部得意门生。他们原本前程锦绣,个个都将成为未来圣域的中流砥柱。不想这样的一群人竟会联合起来反对他,而他则毫不留情地杀死了他们,好像捏碎了几只脆弱的昆虫。刚才他应该完全能够识别出他们的小宇宙,因为每一个都是由他苦心栽培下后,盛放在死亡之上的血之花。可许是这些精神里充满了太多的不满与忿懑;亦或是他被自己的傲慢蒙了心眼,才会导致结出了这无法挽回的苦果。他所扼杀的不止是这些年轻的生命;与之一同消弭的是他毕生的心血和曾经矢志追求的信念。
& u7 R) H1 m* y0 @4 ?( i       一地鲜血淌下凌乱狭窄的台阶,漫进石缝中,仿佛就是天上那轮红月洒下的无言泪。% M1 F' A: ^% C8 o; A/ x
       次日天刚蒙蒙亮,负责把守教皇厅的近卫兵就大惊失色地发现他们的训教部部长正神志恍惚地呆在门口长跪不起。此时的伊奥里亚披头散发、胸前领口大开、满身血污,好像得了疯病。他呓语似的向史昂道出事情原委,恳求召来陪审团治他的罪,并愿以命相抵。史昂蹙额皱眉,低头沉吟不语了好一阵子,末了只嘱咐他返家好生休息,待自己查明情况再做处理。几日后,教廷发布公告,认定这是一起群体骚乱械斗事件。告示称这些人分为两派,平日积怨已久,于是就相约一僻静处展开非法私斗,结果属于咎由自取。负荆请罪的伊奥里亚未受任何波及:他被描述成一个被双方不小心误当作对家袭击的无辜路人,与本起事件无关。不过此时的他正站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悬崖上欲哭无泪。握在手心里的是一封刚从教皇厅得来的信——那是一封自己十二名弟子写下的联名遗书,据说发现于最年长死者的家中。信中称虽然这群人在伊奥里亚手下时都通过了生存率百分之五的残酷考验,可是训练官那丛林法则式的修炼已给他们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心理创伤,以至哪怕得到圣衣也无法胜任各自的职务。近日听闻这套曾经使自己身心饱受折磨的修炼模式将被强行推广,又了解伊奥里亚大人向来不听劝诫的为人,才会想到出此下策。他们都清楚自己不是这位大人的对手,策划袭击只是希望用死来使他幡然悔悟,不再一意孤行。因为他们都体会到若人的心灵受创太深,那不管他的力量有多强大,同样都是一个“废物”。伊奥里亚随即向史昂提出辞呈,想去山下村落了却残生,但遭严词拒绝。经过一番痛苦思索,他理解了当时教皇麾下无人的难处,也就没有再坚持。只是自己从此一蹶不振,对训教部的任何事务都提不起劲来,全部任凭了旁人处理,似乎成了一个对万事漠不关心的犬儒主义者。他的下属们感觉到了他的消沉。于是很快整个团体都被感染:颓靡、虚伪与浮夸四处蔓延,个人只为自己的功名利禄奔波忙碌。如先前提到的那样,训教部里乌烟瘴气的氛围令后来前往竞技场观摩训练的史昂失望透顶,却又对此无可奈何。* ~7 t" f8 Z- b! P# F* \
      伊奥里亚就这样同行尸走肉般的活了大半辈子。即便到了后来童虎时代,他对其间发生的场场腥风血雨同样只作壁上观,既不参与也不反对。反正不管世间的虚假与真实之争有多么激烈,都已经与他无关了。就在他以为今生会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时候,却万没料到史昂的亲传弟子会坐在教皇的位置上寻得自己一个契机。穆希望尝试的变革和追求的目标恰恰是自己内心所渴望却又不敢正视的。他抬起头,恍然中觉得面前那个人在静心等待时身着的白色法衣仿佛一朵盛开的马蹄莲,象征着最纯净的希望;他又下意识地捻了捻自己的手心,发现那里一片温热的湿露,只不过这种感觉绝非来自曾经沾满的血污,而是渗出于毛孔的汗渍。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自己这双为悔恨所麻木的手竟然又恢复了知觉,若能用它们继续追随面前的人走下去,至少到终老的时候无需在自己的墓碑上刻下一条狗。" k* _; v5 G3 _9 V% x, a9 p
      圣域为“παλαίστρα”学校的成立之事召开了一次隆重浩大的五百人议事会。全场的视线又再次聚焦在新任的年轻教皇身上。无人不对他上任以来的第一次演讲充满好奇。只见穆从高大的法座上缓缓站起来,信步走到宣讲台前,温和的神情中随之显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威仪。他站在史昂过去身处的位置上,目光炯炯地面对着环形看台上的芸芸听众。他开口对众人道,曾有一位智慧的长者这样告诉过自己:只有能以人们看得见的方式加以实现的正义,才是真正的正义。倘若我们由衷地坚信雅典娜女神代表着最高的爱与正义。那侍奉她的程序也必须由正当的方式来得到贯彻。设定一套能保障所有人的系统将会让我们心安理得地发现,无论未来得到什么样的结果都必将是正义的。若圣斗士的使命是守护世界的和平,那他们身披的圣衣根本不该染上九个无辜者的鲜血。当年斯巴达人建立全民兵营是为了维护Εἵλωτες(希洛制),控制人口多于他们十倍的亚该亚农奴;而圣域有的只是雅典人的后裔,他们需要保护的是这里的每一位公民以及山外世界的众生。* m/ S" |; g* A% G4 @: a$ e
     以上的话显然出自童虎的临终遗言,是他留给穆的最宝贵遗产。此外他还遗赠给了这位后辈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珍宝:那就是现在教皇身后的那张新法座。它是穆入主教皇厅后唯一要求添置的摆设。整张座椅皆用希腊当地盛产的水曲柳木制成,上面不加一点装饰,风格简约,朴实无华。它的造型被有意设计得极不符合人体工学,坐在上面的人用不了多久就会感到腰酸背痛;此外靠背和坐垫被特意刨得坑坑洼洼、高低不平,这也同样会给使用者造成极大的不适。穆之所以会想要这么一把古怪的椅子来作为自己的法座,是因为之前从与童虎的对话里得到了警示。他须时时提醒自己:这个世界的局势就如身后的靠背与身下的坐垫一样令人局促不安;而高高在上的教皇之位带给自己的绝不是舒适与安逸,而是背负了一份人类在与命运抗争时当要承受的痛苦。今天穆就端坐在这把独一无二的法座上得到了议会的投票结果。最终有四分之三的票数支持了他的改革,其中许多都来自训教部、占星部以及书记处的公民代表。" ]% W+ Y$ G/ m; k
      不同于史昂惯用的妥让和童虎自恃的强势,穆靠自己的办法在不知不觉中赢得了众部的支持。他是那样的活力四射却又简单无华。偏偏人的天性常常会亲近、信任并喜欢与这样的人团结。因为但凡简单、正直和善良的人都不屑于使用狡诈与欺骗;亦同样不易为诡辩、权谋与算计所左右。他全可以在晨曦中坐到一株乡间的柳树下,游刃有余地统御着这片神国的疆土。2 R" X# m  Y8 L0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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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把所有破损的黄金圣衣都修好了。这项任务完成得甚是艰苦,耗费了他将近一年的时间。其实若能找些合适的供血者来,只需消耗几个小时他就将它们修补得亮丽如新。但是这一次,他却执意要用自己的血来完成。存放黄金圣衣的圣器室是一栋独立的圆形石建筑,风格很接近古城邦埃皮达鲁斯的tholos 祭礼堂。十二件黄金圣衣像神龛一样地被摆放着,对应各自守护星座在黄道带上的位置围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圣器室的穹顶有一扇圆形的天盖,其上覆一层庞贝绘有一只展翼猫头鹰的彩绘玻璃窗——那是雅典娜女神的圣鸟。白天的日照就透过这唯一的采光点直泻而下,正好落在地面的正中心。韵白幻变的空间采光使这里充满了神圣庄严的宗教气氛。6 O0 u8 R: V' u0 u* L' V, ?
       穆每修复一件圣衣,就会读取其中蕴藏的记忆。每当鲜红的血一滴滴洒落到美丽的战甲上,一幅幅生动的画面会如呈现,他就会出神地凝望着眼前不断变幻的景象或粲然而笑,或潸然泪下;恍若间自己就好像一个去往圣地亚哥的朝圣徒那样,在悲伤与喜悦的交织中走在同伴们的人生路上。: x1 _- `( J+ q* S: h% m
     不过唯独有一件圣衣里的记忆他从没有碰触——那就是处女座黄金圣衣。显然对他而言是不需要的,在这一世中,他与圣衣的主人有着太多相伴共度的回忆。他们的青春年华被注入在彼此的生命里,交融出琉璃般绚烂的色彩。他从布鲁格勒德领主尤尼提身上得到启发,在处女圣衣后方的墙上设置了一个“Liber rami aurei”式的封印,然后把那把弑神的短剑和一枚装有童虎残血的水晶瓶子暗藏其中。那里确实很安全——因为就算是圣域负责记录史料的书记官们也无从了解:在过去的很长一段岁月里,穆曾是那个唯一知道沙罗双树园入口的人;他们只是知道沙加在被派遣去往喜马拉雅山脉地区执行任务后再也没有回来,却无从知晓他与穆之间立下的誓约。
$ E: \3 b- ~. g- K) ?7 u      负责管理圣器的执事们都很清楚,他们的教皇总会去这间圣器室呆一会,时间一直都是轴向日晷(pelekinon)上的下午四时。穆的出入规律严格得就像奥林匹亚宙斯神庙的祭司,无论事务多么繁忙缠身他都必定会准时与自己怀念的同伴们见面。后来他发现每次自己进入房间时,身后总是徘徊着三个探头探脑的身影。于是一天他索性找准机会,回身出门去瞧个究竟,发现竟是三位在圣器室帮忙打理杂务的圣斗士少女。女孩们见自己的行迹被教皇注意,个个低着头面红耳赤,大气也不敢出。直到穆抬手和颜悦色地招呼她们进到里面,这才腼腆不安地道出缘由:原来这三位圣斗士少女就是卡妙过去的旧识。如今卡妙虽然已经不在了,但她们依旧对他甚是想念,只好来圣器室门口睹物思人,不想却打扰到了教皇的静思。穆听了淡淡一笑,引她们来到水瓶座圣衣箱前,任三人凑近仔细观瞻。黄金圣衣闪耀的光泽倒映在女孩子们双双灵动的眼睛里,仿佛金河上潋滟的波光。他瞧见她们的神色,又指向另一侧的天蝎圣衣,卡妙最好的朋友便是天蝎座的米罗。他们两人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一直相互扶携,最后双双入主了十二宫。讲到这里,他又转头看向水瓶圣衣旁边的双鱼圣衣继续说道:有一次米罗为了去找祭奠卡妙弟弟用的花时不小心受了伤,最后依靠双鱼座的阿布罗迪调制的草药才得以痊愈。历代双鱼座虽然都生有绝世的容貌,却因为操控皇家玫瑰的技能使他们的血液里充满了剧毒,成为了像达利特人那样“最不可接近的人”。不过阿布罗迪倒是成为了史上唯一免于毒血之苦的双鱼座圣斗士,而这都要归功于他的一个特殊朋友迪斯马斯克。那个人常常会用自己的超能力去黄泉比良坂为阿布罗迪带回用以培植无毒玫瑰的冥土……穆说着说着不禁动了感情,像个热情的向导那样领着女孩们从一件圣衣走向另一件。当他描述完所有圣衣主人的经历后,那三位专注的听众也早已被感动得泣不成声;至于穆自己,当时也哽咽了。因为他豁然发现,原来自己连同其他所有同伴的故事正好可以连结在一起,环环相扣,形成一个美丽的圆。在这个圆环中,每个人的经历、每一次的决定都必会牵涉到其中的另一些人,或许这正说明自打他们成为黄金圣斗士的那一刻起,各自命运的金丝线被摩依赖三女神统统缠绕在一起,从此无法解开。
" b+ A. I' _6 ~4 H7 p       占星部在帕芙琳的带领下精准地计算出了女神降生的日期,凑巧那刚好是穆上任满一年的时候。按照以往惯例,雅典娜的人间转生会以婴儿的形态降临到主座女神像前的祭台上。于是在迎接智慧女神的当日夜晚,全体圣斗士以及各部要职纷纷盛装出场,将教皇厅通往神像的台阶上上下下占得水泄不通。山下的村民被特准候在十二宫的入口处。他们个个翘首以盼,只等亲历这场每隔两个多世纪才会显现一次的奥迹。穆头戴一枚橄榄冠,身着规格最高的祭袍,神情庄严地立在神像前,胸前羊毛织成的白色披带上绣满了密如龙鳞凤羽的金丝线。他身后站的是穿着一袭竹青色diploid的帕芙琳,以占星师身份出场的她没有戴面具,取而代之的同样是一顶橄榄枝编成的头冠。在众人齐声诵读了一段祷文后,原本安宁如镜的夜空忽然开始坠下了一颗接着一颗的流星。/ a' r% q8 J/ a' v7 J8 x/ Y
      “这是吉兆啊!”帕芙琳仰望着愈来愈密集的星雨激动地说。她知道女神守护者天马座的最大奥义——天马流星拳就是一个模仿流星雨的招式。
8 n5 v+ B. k- L9 W       穆也仰头看向夜空,点点星辉带着长长的尾翼倒映在他祖母绿色的瞳孔上,像春日里落入碧色溪水中的梨花瓣。到了此刻他的心情异常平静,只盼这场苦等的盛典达到高潮,仿佛这都是理所当然的。
6 e! A8 I3 b1 J8 ^      “不,不对!不是这里!”突然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呐喊。
5 i8 p, Z& K% l4 W. F6 W& j      “教皇大人!”伴随着周围的声声疾呼,穆奋力拨开簇拥的人群,自顾自往教皇厅直冲。在拥挤中他的头冠掉了、披带落在地上——最后就连身后的束连发带也断了,绛紫色的齐腰长发立刻像舒展开的花瓣一样垂散在肩上。他全不顾身后的呼喊,三步并两步就跑进了教皇厅。这时他惊异地发现,在本来漆黑的大厅里竟立着两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_6 W. c1 l4 a1 Q2 }& k$ W/ G
      “师父,阿弗尼尔大人!”他朝着那两个身上隐隐散发着金色光芒的人呼喊。
4 }/ o9 @- C4 \3 w0 Q( t* Y       他们双双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E8 D( a+ q2 p3 }# M% T
       “都当上教皇了,怎么还是这副表情?”史昂揶揄道,声音里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柔情。而在穆的记忆里,这恐怕是师父对自己所展露出的最为温情脉脉的笑容。- P$ N/ C7 ?( ^/ T
       阿弗尼尔和史昂的金色灵魂悬空漂浮在他的左右两侧,引领着他一路踏过正厅内的长地毯,仿佛是在穿越连结过去与未来的时间隧道。直到他一把推开善恶门,从另一头冲出教皇厅的时候便什么都明白了:就在位于主建筑左侧的圆形建筑方向,传来了一阵阵新生婴儿嘹亮的哭声。于是他赶紧上前走了进去,推开门、掀起黑色幕帘。就在那十二件黄金圣衣围绕的圆中心,一轮皎洁的月光从天盖上直射下来,照射在一个女婴的淡玫瑰色的皮肤上。6 Q+ E2 @( P& |8 G
       “雅典娜大人,您回来了……”穆恭恭敬敬地走上前跪在婴儿跟前,小心翼翼地将这副看来脆弱的7 t" D: D" T7 I9 g* n
身体用自己的长袖包裹起来。他端详着她那如紫罗兰般淡雅的头发;细细感受着她温暖的体温——这分明是普通人类的温度,却让人同样感受到一种不可侵犯的神圣。. Z0 k' K! |7 D) W) J: P
       这股神圣感似乎并非来自于神明的力量,而是由生命本身所带来的。或许每个人在降生时身上都曾带有如此的感觉,只不过在被卷入俗世的纷扰中后才渐渐消失了罢。穆思索着,忽然耳畔响起了另一个唤他的声音,
6 ]6 \' @4 E8 G5 m; L+ X* |5 h       “穆。”
( |& @- L- Q) e- t       他激动得一阵颤抖,几乎不能思考,拼命控制住无法动弹的身体,缓缓地抬起头嗫嚅着张嘴回应道:“沙加……”
# O) z; t1 ]! y' W; d  p" f. X       月亮的光华如银纱般披洒下来,将沙加身穿黄金圣衣的身姿衬得分外清隽优雅。他就站在那里,美得仿佛一尊内敛静谧的犍陀罗雕塑。穆凝视着面前的人。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已凝固,唯有时间在悄无声息地飞速流逝,好像转眼已过千年。他随后发现,在沙加身后隐隐约约开始出现另一个人影,从轮廓就能看出此人的身板魁梧高大。, q3 y, {' g8 }. X
     “阿鲁迪巴!”穆不禁高声呼唤这个豪迈乐天又有些贪吃的邻居。紧接着,他又看到了更多的人影开始逐渐环绕在他周围。
% z5 T: O5 B: }7 G5 k' t     “撒加、老师、米罗、艾俄洛斯……”他欣喜不已地一个个叫着这些令他停云的名字,“就让我们一起守护雅典娜大人吧。”在那一刻穆觉得自己的周身被一股暖流紧紧包裹着。原来他的同伴们从不曾离开过自己:即使灵魂化作星辰、肉体融入草木,他们与他终归是在一起的。
/ u- ]9 t  _. a/ n* N1 b! u     “穆……”艾欧里亚是紧随其后赶来的。他所见到的穆,正怀抱着婴儿沐浴在瀑布一般垂泻而下的泠光里,抬头仰望着正对着穹顶的那轮圆月。2 V5 }) A2 B: h2 c9 j2 w
     “艾欧里亚,你感觉到了吗?”穆转过头来看向他,笑靥楚楚,声似清流,“他们一直都在这里……”8 Q4 g# g2 c" k, F& S8 l2 R2 H
     “是啊……”艾欧里亚舒展的轩眉间同样洋溢着喜悦与幸福。
9 U% Y# I6 S- c. Q5 \     “诸位,阿卡德莫斯树林里的新圣火已经被点燃了。”年轻的教皇将圣洁的婴儿高高举过头顶,展示在随后赶到的众人面前。   
6 }+ Z! n( v8 b, B3 e7 z1 U      所有人在他们面前齐刷刷跪拜了下来。橄榄、香油、绣袍与牺牲,在智慧女神的神庙里堆积如山。耳际回响的是当年伊索克拉底在泛雅典娜节上的演讲词:
. b- O" g' B9 ~+ C        “……我们在节日里吟诵颂诗,我们在灾难中回忆哀歌。我认为荷马的诗获得了更大的名声,因为他曾用高尚的风格赞美那些和蛮族作战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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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21 05: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四章  无知之幕/ {0 I5 N& I. [' k# q3 k5 g$ L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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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U4 d2 M$ V4 ~3 z0 `* s狼对狗说:“我过不了你的生活。”% s" u, B- V9 j. _4 ?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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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2 P; f/ ~5 h8 f& T       自从卡妙离开楚科奇部落以后,老族长的手腕上多就了一枚藏青色的手环,上面点缀的点点鹿骨粒仿佛朵朵白色的满天星。在离别的伤心日里,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那头白色驯鹿口里抢下了一缕属于卡妙的青丝,后用它织成了现在这个宝贵的纪念品。当时一人一鹿你争我夺,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就在族人们纷纷出门查看的时候,却见他们的族长正盘腿坐在雪地上,手里紧紧握着一簇藏青色的长发。他像个小孩一般笑着哭泣,眼泪淌过在树纹般沧桑密布的脸颊上。而那只鹿则在他身边来回踱步,心有不甘地甩头打着响鼻,发出“㕲㕲”的抗议声。- v! }+ y6 p. e  N0 |0 \
       那一年夏末,他们像以往一样赶着鹿群迁徙往位于布鲁格勒德附近的牧区。一只只深棕色的驯鹿撒开四蹄,沿着白令海狭长的海岸线狂奔,快得宛如创世时腾格里神向大地吹出的那口气。突然,一匹白色的精灵从棕色的鹿群里一跃而出,像箭一般冲上布满浅灰色碎石的沙滩。那可是卡妙的鹿,几个最老道的牧民急忙吆喝着追上去想要将它驱赶回来。可他们却发现它奔跳了几步后就在一处停了下来。众人上前定睛一瞧,发现竟有一艘白色的木船搁浅在岸上。更让他们惊讶的是,船里还躺着一个冻僵的小男孩。这个孩子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留有一头镏金色的卷发,紧闭着双眼虚弱地呼吸着。鹿刨着蹄子,一会用鼻子拱他的脑袋,一会伸舌头去舔他的脸蛋,殷勤地想要将他唤醒。几个人神情复杂地交换了一下眼神才走上前去。毕竟谁都知道这匹鹿除了卡妙从不与任何人亲近,尤其厌恶孩子。平日里若是有小孩不识趣地靠近它的警戒区,定会遭来一顿无情的踢咬与驱赶。而现在,它却偏偏对这个莫名出现的外邦小男孩甚是亲昵,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D7 Z; ^1 b% P3 R% ]' M
       于是善良的楚科奇人拯救了男孩,将他带去了冬季的牧区,一如当年对卡妙那样。后来当他们询问他的名字时,这个孩子只是久久凝望着远方奥列尼克奥河被冻结的银白色河床,淡淡地用俄语吐出了一个词——“Ледники ”(冰河)。虽然能够确信这不可能是他的真名,但其他人依旧乐意听他讲述自己的经历:原来他本应随母坐渡船去往日本与父亲团聚。不想中途船只在白令海遇风浪沉没,而被人放上救生艇的他不幸成为了这起海难唯一的幸存者,永远失去了相依为命的母亲。讲到这里,他便开始请求部族能够收留自己:因为没有了原来的家,也不知道从未谋面的父亲现下身在何处,现在的他已与任何一个莫斯科街头的流浪儿无异。老族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个请求——也不知为何,每次只要他面对眼前这个孩子,对于卡妙的全部思念会瞬间漫上心尖,滢满回忆里所有的空间。不过没多久他们就发现新捡来的男孩与当年的卡妙是何其地不一样:较之后者的文雅恬静,前者的个性要外露许多,许是因为之前身为独子的他受到过母亲特别的疼爱,他时常表现得活泼乐天又喜欢撒娇。有时候他甚至会拽着成年人的衣角,咕哝着稚嫩的嗓音提出种种的恳求,每每到这种时候,就连族里最铁石心肠的猎人也很难做到拒绝。唯有时至傍晚日落,借着荧荧篝火橙光,族长便能从小男孩倒映在帐篷上的影子里发现当年卡妙身形的轮廓:他身上所散发出的疏离与寂寞好像萨满巫师绘在兽皮上的山神一样开始悄无声息地显现出来;在冰蓝色瞳孔里不停窜升的火焰仿佛一枚跳动的心脏。它属于一只随时准备飞过光之山的天鹅。敏锐的直觉时不时地提醒着老人,在冰河的心底同样深埋着不为人知的愿望,也早晚会有离开他们的一天。
8 N; v) a! }3 D% [       那段时期专职守护布鲁格勒德封印的水晶圣斗士常来营地造访,有时甚至会与他们一同用膳。自帕芙琳掌管占星部以后,身为冰系战士翘楚的他就顺理成章地接任了亚寒带与寒带地区的最高负责人。当时他身边总有一个名叫“艾尔扎克”的男孩如影随形——这是他的弟子,是将来能有机会成为“epenin wala ”的人。第一次他们到来的时候,冰河从大人的背后好奇地探出头来,不停眨着冰蓝色的大眼睛打量对面那个与自己同龄的绿发男孩。水晶圣斗士只在帐篷里坐了一会,出去的时候就发现两个孩子已经在雪地里欢乐地滚成一团。有了初次邂逅的美好,冰河对两位客人的到来充满期盼。他同那位头发与瞳孔都如初夏的植被般鲜艳的小伙伴相见恨晚,老是时不时地拽着族长的衣角询问他们下次到访的具体时间;艾尔扎克也变得很喜欢去楚科奇部落。他常常装作不经意地试探师父的口风,想要了解何时能够再见到冰河。他会产生如是的念头再正常不过:在西伯利亚荒原原颠沛的艰辛、比暴风雪还要严苛千倍的修炼……他所要面对的生活早就化作了一只贪婪的克拉肯,啖尽了作为一个小孩本该有的童趣与天真。但是当他与冰河一道玩耍的时候,那份孩童的天性会挣脱出海兽畸形的躯壳,像冰海里的白鲸那样无拘无束地游弋。每到分别之际,冰河便会孤零零地站在帐篷的门口,目送自己的好友跟随着他的师父消失在黑漆漆的针叶树林深处。艾尔扎克每向前走几步,都会不自禁地回头远眺越来越模糊的楚科奇营地,满眼尽是留恋。7 m" ?) Z; S* f6 f# B
       终于有那么一次,冰河不顾一切地追随着雪地里留下的脚印冲出了营地。他没命地狂奔,想要追上离开的两人,心急慌忙中脚下一滑,一头栽倒在厚厚的积雪中。当他费力抬起头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是艾尔扎克充满关切的眼神。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上前一把拽住水晶圣斗士的披风,大喊着说自己也想成为一名“epenin wala”,恳求能够拜入门下。后者被他异乎寻常的请求惊得一愣;旁边的艾尔扎克也目瞪口呆一时插不上话来。在僵持了将近一分钟后,他们才渐渐回过神来。水晶圣斗士将自己的手搭在男孩的肩膀上,语调温柔地劝说他“回去”。他本想告诫他早点断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但终是没说出口。因为小男孩炙热的、仿佛能融化一切的眼神震撼了他的心。很多年以前的一场殊死决斗至今令他记忆犹新,当时他的对手就是一个拥有同样眼神的人——而那个人的名字就叫作“卡妙”。) K) m! W7 s' X6 n. Y& j# F
      在后来的几个月里这对师徒再也没有出现在楚科奇部落的营地。冰河怅然所失。他一到日落就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鹿皮帐篷门口,落寞地朝望着远方正慢慢变得幽暗的针叶林。直到夜幕渐深,西伯利亚平原狼的嚎叫在月下此起彼伏地响起,他才起身怏怏地回到帐内。如此的光景一直持续到春末夏初,部族又须如往常般返往夏季牧场去了。临行那天,他最后一次恋恋不舍地朝两人前来的树林方向望了一眼,才在众人的催促下爬上了雪橇。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有一枚温暖的手臂轻柔地搭上了自己的肩头。转头一看,只见那双令自己苦盼了数月的翠色瞳眸正直视着自己的脸。两个小孩同时暴发出一阵狂喜之下的欢呼,随后就立刻连蹦带跳地在雪地上拥到一起,不一会便又如往常那样嘻嘻哈哈地你追我逐起来。水晶圣斗士见这对好朋友的会面仪式已经“礼毕”,就微笑着招手将他们唤了回来。他本人则走到族长面前,郑重恳切地向对方表明来意:原来教皇厅已经破批准了他招收第二个徒弟的申请。因此只要冰河本人有此意愿并且得到族长的首肯,那么这个男孩就将成为水晶圣斗士门下的第二位圣斗士候补生。族长沉吟不语,一次又一次加深的呼吸里躲藏着不为人觉的惋叹,一番挣扎过后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早就知道要离开的终归留不住。楚科奇部落之于冰河这只天鹅而言,就仿佛是他越冬的栖息地Svetloe 湖。只待到凛冬过去,白色的大鸟就定将高展远行的羽翼,去拥抱他所归属的西伯利亚苍空。; J3 H, `( E/ _& Z- N" ~2 M
     就在临别的时候,族长终于隐忍不住,踉踉跄跄快步追上正要离开的三人,嗫嚅着询问卡妙的近况。水晶圣斗士缓缓回身望向对方。那双浑浊眼睛里饱含的期盼让他心情沉重。最终他顿了顿嗓音,翕动着唇轻声回道:“卡妙大人愿您一切安好。”这句平淡无奇的话令族长顿时撑大了失神的双目,摇晃了好几下才重新立稳。此刻他浑身上下那原本超越了年龄的坚毅与顽强像针叶树上的积雪那样被抖落了下来。自他意识到自己失去心爱养子的瞬间,身体与心灵也就跟着一并颓败成了一个真正风烛残年的老人。他颤颤巍巍地站在原地,好像一根插在雪地上的枯枝那般摇晃,随时都会被风刮跑。冰河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有的兴奋皆已换作了一脸不安。他甚至从未听族长提起过“卡妙”这个名字,只是单纯觉得对方如雪崩一般的悲伤是那么突如其来。于是他咬咬牙,转身跑回到老人身边,用坚决而又真诚的口吻表示自己可以不走,只求族长能够宽心;边说还拽拽对方鹿皮袍子的衣角,跟以往一般撒娇。族长满脸慈爱地抚了抚那头比秋日的麦穗更加灿烂的金发,默默摇头,摘下腕上的藏青色手环,颤抖着双手给冰河戴上。在恍然之中他觉得是卡妙叫自己这样做的。是的,要是今天那个孩子能够在场,也一定会希望这样的结局吧。
. v' j; a" d) ]2 P9 v- X- n1 Y      只是当时他们中的任何人都没有料到:就在那一年的冬季的某个傍晚,有两个儿童单薄矮小的身影出现在白令海厚厚的冰层上。冰河与艾尔扎克,这对历来亲如兄弟的同门此刻暴发出了前所未有过的激烈争吵。即使是呼啸的寒风也掩盖不住艾尔扎克愤怒的嘶吼:直到今天才知道才知道,原来想泅水去见亡母竟也能被当作成为圣斗士的理由!这是绝不能被容忍的软弱和幼稚!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另一头在气急之下的拳头。他们的打斗持续了很久,最后以艾尔扎克把自己虚脱的师弟从冰上拖起来为结局而告终。那个当师兄的把自己的手搭在冰河的肩膀上,凝望着y面前张伤痕累累的脸庞,言辞恳切地向对方保证说从今天开始自己哪怕拼上性命也会帮他一起守护这个秘密。因为任何人都应该被允许拥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但是也希望他能考虑一下自己的意见,不要被回忆的牢笼囚困得太久,即使带着病痛,也要好好活下去。& C1 z: D& t; I. v# F7 t5 y9 O
      聘婷婀娜的欧诺拉女神摇曳着她那流光溢彩的裙摆降临到这对稚气未脱的孩子头顶的星空。她舞姿曼妙,好像一位舞台中央的西班牙女郎那般光彩照人。这位统治寒夜的美丽神明就如她身上散发的浮光那般难以捉摸。从前她对多少古罗马神庙里供奉的祭品以及信徒们的虔诚朝拜都无动于衷;而现在仅凭两个孩童之间单纯的誓言就能轻易将之打动。她守护他们:一如多年前她也曾不明缘由地将自己的力量借给过一位留着藏青色长发的小男孩。虽然他从没有向她乞求过什么。
- f2 r" ?3 g$ w$ q, D) r2 r      这似曾相识的画面总是一遍又一遍的重现。历史兴许就真如维科所言,如人的一生那样从幼龄、壮年走向迟暮;然后等待着展开一场新的轮回。就让一切所发生过的、为我们遗忘的或是铭记的都再次登上时代炫丽的舞台吧。戏幕又拉开了。2 v  G/ n6 B- |* c8 S* [# H&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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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圣域那头的穆接到魔铃的报告,说她在日本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了一件难以应付的棘手事。起先所有人都紧张地以为她遭遇了来自哈迪斯或是其他邪神方的袭击,后来才得知这个使他们惴惴不安的“敌人”竟是城户家的一个男童。那孩子本是一个孤儿,被城户光政领来收为养子,当上了财团唯一继承人城户盟的陪读,就像过去跟随在切萨雷·波吉亚身边的“行刑者”米凯莱托( Micheletto Corella);也有传闻说他本就是光政的一名私生子,其母在与城户家主先后秘密生下一女一男却始终得不到承认。她在贫病与抑郁中亡故,留下一对孤苦无依的姐弟被教会孤儿院收容。不管真相究竟如何,这个名叫“星矢”的小孩并没有如外人所预想的那样在古拉社财团购置于东京郊外的舒适豪宅内得到与之相称的快乐,反倒开始变得郁郁寡欢起来。原来自他被城户家带走后,之前一直与他相依为命的亲姐姐突然从孤儿院偷偷出走,从此杳无音讯。后来星矢无意中从管家口里得知情况,就几次三番想要跑出去寻找姐姐。就在魔铃代表圣域方来此地洽谈一些日常事务的期间,他竟不晓得从何处挖掘出了她的真实身份,并私下里央求她将自己带到圣域。魔铃很是为难:男孩并非出自圣域古老又严格的遴选系统,就算将他带回去恐怕连成为一名仆役的资格都没有;可另一方面她又对他悲惨的身世倍感同情。女性的细腻敏锐在告诉她,就算身居眼前这座名为“古拉社财团”的浮华城堡、过上了优于过去百倍的生活,他仍然是不幸的。不管怎样,善良的本性和圣斗士的责任感都在驱使她去为这个孤儿做些什么。一番思前想后过后,她决定向教廷禀明情况,等穆下达指示。她对教皇的信任早在处女宫事件的时候就已经非常坚定了;甚至可以说,当等在十二宫入口的她第一次望见那双祖母绿色眼睛的时候,他们之间的默契就已经产生了。教皇厅的回函来得很快,让她有些意外的是信中说穆提出想在某个公开接见日亲自同这个孩子会面。   8 L7 _' x0 E) T6 k, r! `
      城户光政很爽快地应允了圣域方的请求。于他而言,用这个孩子去搭建与世界最古老强大的秘密组织之间的紧密联系是再值得不过了。于是星矢就如他自己先前所愿的那样跟随魔铃去了希腊。到接见日那天,这个瘦小的东方男孩好不容易才攀上教皇书房里高大的访客座椅。他时不时晃晃两条着不了地面的腿,好奇地东张西望,活脱脱就像一个误闯巨人之家的豌豆杰克。穆双手扶着办公桌笑意盈盈地观察了他好一会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询问来意。星矢滴溜溜转动着铃铛一样的褐色大眼睛,大声直言说自己听闻圣斗士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如果他能变得跟他们一样,就能找到自己失踪的姐姐了;随后他又自顾自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如何通过城户盟小少爷打探圣域情报的过程也一并倾吐了出来。一席话讲得教皇和正在一旁负责记录的基嘉斯咽了几下喉咙,好像是要把脸上的惊讶吞进去一样。穆在听完所有的叙述后一言不发了许久,随后才轻轻站起身走到星矢面前,将双手搭在小男孩稚嫩的肩头,温柔而又郑重地娓娓而道,他告诉对方“圣斗士”确实是世上最强大的战士,但他们的力量绝非为破坏而生,而是诞于守护的良好意愿。倘若星矢真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那他将来要照顾的可远不止是自己的姐姐——这片天底下所有人的姐姐,甚至是对于“姐姐”这个称呼的概念都需要他的力量来守护。年幼的星矢虽然听得懵懵懂懂,但这一点不妨碍他去知觉对方温柔神态里流露的鼓励与期望——而这又偏偏是以前他从未在别人身上得到过的。像他那样出身贫苦的孤儿本从来就活得像一只在水面上随波逐流的水黾,假若心有所念便已是一种奢侈,更遑论为他人寄望。他随即奋力地点头,从椅子上跳下来,说要是有坏人胆敢欺负他的“姐姐们”,就一定会叫他们好看;他边嚷还边肆无忌惮地挥舞起自己的一双小拳头,有好几下差点砸到教皇没戴面具的脸上。穆躲开几波“攻击”,转过头笑嘻嘻地问基嘉斯“意下如何?”后者被惊吓得连连摆手,推说若是像卡妙大人那样乖巧懂事的孩子或许还可以考虑,这粗鲁捣蛋的野孩子还是罢了吧……不过话一出口老头自己就先僵硬着嘴巴有些发愣。从穆笑而不语的样子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不觉讲出了一句真话。基嘉斯多少有些惊讶:自从新教皇上任以来,他就屡屡犯“错”。其实身为一个言官,他的处世之道里早就没有了对道德纯洁性的追求。反正就连柏拉图都在《理想国》中承认执政者拥有合法运用谎言的权利,书记官奉迎欺瞒自己的僭主就好比医生对病人掩盖实情、将军向士兵谎报军情那样理所应当,顺理成章。尽管诚实是一种被公认的美德,可实在的人总是不讨喜的,这或是由于大部分人都怯于直面冷漠的真实而又太善于自我欺骗。不过穆的气度里仿佛自带有一种勇敢,足以使他坦然地去面对栖息在任何人心枝干上的哈耳庇厄。因此当老书记官瞧见自己的这位上司轻揉了一下星矢的脑袋,笑吟吟地问对方喜不喜欢魔铃的时候,便忍不住轻声埋怨“教皇大人实在太好说话。”基嘉斯唠唠叨叨的模样已与任何一个蹲在瓦伦西亚村口的老汉无异,那副老花眼镜下随笑意一起越刻越深的鱼尾纹就是最好的证明。% N% ]/ `3 D2 n' }
      穆站在主座女神像前面的平台上,远远遥望着星矢像一匹刚出生的马驹那样蹦蹦跳跳地跟在魔铃身后出了十二宫。“雅典娜大人,您的天马座终于出现了。现在我把他托付给可靠的人,相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看到他战斗的英姿了!”他优雅地微笑着,纯白色的法衣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像苏格兰风笛飘荡在旷野上的余音。9 ~$ F) @) _8 m3 ]1 G$ \9 M) H
      
7 v( \/ @! l( f+ u       一转眼贵鬼已经两岁了。尽管平日里侍女们对他呵护倍至,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一贯克制理性的教皇却对孩子极尽宠溺,简直像是初当了父亲:他非常喜欢把他带在身边,即使在工作时间也总是任由他在自己的办公桌上肆意攀爬。有一天,穆又像平常那样怀抱着贵鬼在书房里批阅文件。他一手拿着文件,另一只手不时在幼儿柔软的头发上轻抚几下。正在摆脱婴儿期的孩子正值活泼好动的年纪,周围的事物也充满了无限的好奇。贵鬼在穆的膝头上呆不了几分钟,就一蹬腿爬上了书桌。他在这个不算宽大的地方像侦探一样到处勘察:先是拗断了几根置于桌角的红色封蜡条,拿它们当蜡笔在桌上一通乱涂乱画;在完成了“艺术创作”后又将魔爪伸向另一边的墨水瓶,旋开瓶盖以后将手指一根一根地轮流伸到里面,又把蘸满墨水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吸。他玩兴正浓,“Ki、Kiki ”地笑个不停,似是吃上了最新鲜的果酱,不多会功夫满脸糊满黑漆漆的墨汁,全像一位毛利部落的酋长。穆对此视若无睹,非但不加以呵斥,还好像被他逗乐了似的微微扬起了嘴角。直到这位小魔王把鬼主意打到桌子正中的一个红陶瓦罐时,他才决定出手阻止。那个色泽古朴的红土陶罐里装着一枚半枯半荣的细柳枝,茂盛的那边细细尖尖的嫩绿色柳叶仿佛美人画的眉。穆悄悄发动了一点念力,那罐子就晃晃悠悠悬到了空中,贵鬼不高兴地噘起嘴,跟上前又爬了几下,直起上半身就要去摸。他的脊椎虽然还柔软脆弱,但已经足够支撑身体的直立。眼看肉嘟嘟的小手就要触到目标,转瞬之间那唾手可得的陶罐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夺了去。
* J  ]+ T2 z. g, A. Y       “你把他宠坏了。”艾欧里亚皱着眉头说。
& Q+ O5 N4 _) j: E3 E* {5 d; E: w       “也许吧。”穆不置可否地应道。艾欧里亚的话让他心弦一颤。他抬起头,眯着眼望向正前方:就在大门口透进来的白光里孤零零地站着一个长着绛紫色头发的小男孩。穆当然认得这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孩子;还知道无论艳阳高照还是雷电交加,他总是在这里一等就是大半天。他等的人就在一门之隔书房里日以继夜地工作。明知这样的等待是徒劳无功,但却始终挪不开离去的脚步。无论如何都他爱着那个被自己唤做“师父”的人,而伴随这份深沉的爱而来的,是与之等同的寂寞。眼前的男孩渐渐开始消失,穆自嘲般地摇头笑了笑。他不得不承认,或许现在对贵鬼的这份宠与爱就是注入枯井的清流,或多或少带着几分对自己幼年的弥补。9 a/ a' l3 M5 j% }! R$ G' L
      “它该换水了。”3 h4 ]6 T8 P% J
      “啊……”艾欧里亚的声音把他从遐思中唤了回来。他偏过头看向正在全神贯注拨弄柳枝的同伴调侃起来,“看来你对怎么侍弄它们很有心得,难道是从山羊宫里的那盆薰衣草上得来的经验?”( g& k- F& r) H  P; n0 u( F
     “没有的事!”艾欧里亚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高声嚷道。他把陶罐往桌上重重一置,僵着舌头问:“找我来什么事?”
( P1 V: M- \& w) \: G* Z. l6 X     穆把身下座椅向后一退,缓缓站起身,然后绕过桌角,走到艾欧里亚身后,将双手轻轻搭在对方的肩膀上,再将对方引到座椅前用力一按,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仿佛一个技术精湛的按摩师在照应客人。4 c! p1 @  W9 u" a7 ~' Q5 G- t% ?
    “你搞什么鬼!”艾欧里亚惊得一跳,本能地想要站起身,却又被肩膀上那双秀美却有力的手按了回去。; O$ `6 W- e4 U3 G5 E- M1 O
    “我要出一趟远门。”穆俯下身,凑近他耳畔轻语道,“在我回来之前,劳烦你代我坐在这里罢。”* z! Y  U* i; k! y* ]' u; f& H, L- [
    “关于你的计划已经有多嘴的书记官捅漏给我了。我不反对。但你要明白,我不能坐这个位置上!”艾欧里亚瞪大眼睛,紧张地争辩着,“别把我当我哥……”话才出口,他的心脏像挨了重击似的一阵闷痛。; H; T/ z4 G, T8 O
     “我向你保证,绝没有这样的想法。”穆把身子又压低了一点,在他背后继续小声说,“只是我曾经听闻……怀念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之一就是去看对方眼中的世界。坐在这里的本来不该是我,而是你的哥哥。而你现在所看到的一切应是他每日所目睹的景象,你不觉得现在离他很近吗?在我回来以前的日子就拜托了!现在三部都知道我的安排,他们会全力支持你的。”说罢他抛下还是有些发懵的艾欧里亚,一把抱起正在桌上沉迷拨弄柳枝的贵鬼,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书房的大门。“对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拜托你。”突然他又转过头来。
7 e' u  H0 @' p8 s& c8 ~       “还有?快说吧!不过先讲清楚:太重大的事情我一个人可做不了决断。”坐在教皇座椅上的人被他弄得有些窘迫。: v/ ~6 j3 X6 X) R& l/ _2 x$ b- H2 x
       “帮我把桌上的植物换换水吧。”穆微微一笑,迈腿轻巧地跨过了门槛。他刚到外面就撞见了候在平台等待艾欧里亚的魔铃。
  f  J' Y/ k4 h3 x         “穆大人,是您……”魔铃的脸一下子红了。她本想去迎自己的爱人,却差点冲到穆身上,顿感有些尴尬。( _, D* t3 ^& }3 E; w
        “这只狮子有时是会一味冲动向前的,到时候还需要靠你来阻止啊!”穆调皮地挤了下眼睛,凑到她耳际悄声说。  }6 S; ^* g9 {: {  H: V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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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西西里岛首府巴勒莫附近的山坡上有一栋十八世纪马耳他骑士团留下的老别墅。由于其年久失修,斑驳的石砌外立面在海洋湿气的侵蚀下已变得坑坑洼洼,充满了历史的沉淀感。该建筑的主人此刻正慵懒地瘫坐在屋外的台阶上,身上不修边幅的衣着再搭上四仰八叉的坐姿让整个人看上去活脱脱像一个无所事事的流浪汉。他时而高高举起手中的酒瓶往口里送,时而眼神迷离地呆望着身前的花园。园里火红色的玫瑰正开得绚烂。它们皆是由一朵从阿布罗迪坟头摘下的玫瑰嫁接培育而成。这些花在比良坂冥土的滋润下一年四季姹紫千红,争奇斗艳。已经微醺的迪斯马斯克百无聊赖地把手边的酒瓶子拿到眼前晃动了起来,就在被玉浆染成琥珀色的世界里:拂面而过的山风带得花瓣漫天飞舞,一个熟悉的人影正踏过繁花向自己缓步而来。访客的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前额上长有一对形似鹅卵石一般的圆眉毛。) A2 x+ ]1 m' Q+ Y
       “老爷子!”迪斯马斯克激动得差点摔碎手里的酒瓶,拼命想站起身来冲上前去,却由于酒劲一个踉跄又跌坐了下来。' m3 Q; V; j- L; p3 I* y
       “迪斯马斯克,别来无恙啊!”穆笑眯眯地冲对方摆手招呼,“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你竟当上了庄园主。”
( j. a$ B/ ~% B4 ^9 J* U/ U       “怎么是你?堂堂教皇大人跑我这里来干什么?”因为醉意或是窘迫,那头的人赶紧别过一张通红的脸,没好气地答腔。* [7 V* j- {  \+ V$ r6 u
       “我特意来是想让你拜见一下我们的女神大人!全圣域只剩你还没见过她了。”& e( y& x6 s% X: C8 M
       “什么……这个难道就是……”此刻迪斯马斯克才注意到穆怀里揽着的女婴,顿时惊得张口桥舌。. B" S: h! N! D  L* F4 V, b
       “正是。”穆笑着,不由分说地把手中的襁褓塞到迪斯马斯克手里。& E, ]% q6 g& J+ k
       小小的婴儿眨着灵动的大眼睛全神贯注地看向面前胡子拉碴的西西里岛男人,嘴里咿咿呀呀地好像要与他说话一样。
+ v- L$ p$ T. }) G      “这个小娃娃就是女神?怎么看都和普通的小鬼没什么两样嘛!”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迪斯马斯克仍是好奇地伸出一根手指开始逗弄她。
! i7 |6 U; D9 E) }     “是啊,她和我们是一样的。”穆不以为然地点头。
0 |/ _+ t+ o( a     “喂,小女神,看!”听到这话,迪斯马斯克忽然来了玩兴。他扯住脸皮,露出牙齿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婴儿呆愣愣地一动不动了好一会,随后“哇”的一声咧开嘴号啕大哭起来,好像是见了地狱里的鬼怪。! Y- G2 V6 X& P5 A
       这让迪斯马斯克很是扫兴:“不会吧,这样就哭了!好烦人,我就是讨厌小孩!不会干活、不能战斗、只知道哭、吃和睡,一点用场都没有!”
$ w  p* q& s3 U9 i$ H      “我都说了她现在只是个普通人,当然会被你的鬼模样吓哭。”穆辩解道,“还有闻闻你这一身刺鼻的酒气,恐怕这花园都不用上杀虫剂了。”他掩着鼻,瞥了一眼被婴儿搞得不知所措的同僚,在台阶上悠闲地坐了下来,“还是我来帮帮你吧。”他随手握起放在身边的酒瓶,优雅地仰起细长的脖颈,一下子便把所剩无几的酒都消受了。“很甜。”他舔嘴回味,顺口读着瓶上精美的标签,“Marsala vergine 5 anni…如此佳酿你却喝得这般粗鲁,真是暴殄天物!”
$ c  p7 _" ~# N; K     “你这个家伙和以前一样讨厌!”迪斯马斯克气急败坏地一把夺过空空如也的酒瓶,下逐客令道,“你快点回去,反正小鬼我也算见过了。她和你一样不招人喜欢!”
  f* @: a9 n( X5 ]. \      “唉,事实上我正打算去日本。”穆冁然而笑,“我已经和城户财团说好了:要将女神送去日本抚养。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光里她将作为城户光政的养孙女过普通人的生活。等她长到十六岁的时候,我再去把她接回来……”
" _& Y& f1 [6 P4 O' w3 t      “你是不是脑壳被头盔砸坏了?!那得有多危险!一旦发生什么事我们的人根本管不到她!”迪斯马斯克一口打断了他,着急地吼道,“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1 g: E' n6 o  R
      对于他的紧张穆毫不意外,淡淡开口解释起来:“保卫工作确实有些伤脑筋,我已经安排了几个出类拔萃的圣斗士少女去那里充当她的保姆了。等她再长大一些,我还会寻觅一些与她同龄的圣斗士少女去当伴读。她们会暗中保护她的。不过若能给她制造一面完美的无知之幕(veil of ignorance),我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Z4 r( ^/ N. W' ?       “无知……之幕?”迪斯马斯克鹦鹉学舌了一遍,“这又是什么鬼玩意?”+ \& h. W6 M: ~% r3 @/ }' Q
       穆望着天空慢吞吞地问:“喂,迪斯马斯克,你听过《伊索寓言》里关于狼与狗的故事吗?”  s1 }% t8 y7 J) \; {3 v, y; K
       “你到底想说什么……”被询问的人丈二摸不着头脑* D1 D( Q; w2 H! o5 g
       “生活在荒原上的狼享受着自由的美好,却饱受食不果腹的痛苦;被人类豢养在村落里的狗天天寝食无虞,但尝不到自由的可贵。狼与狗无法理解彼此的生活。因为它们所享有和缺失的东西是截然不同的。假如我们将一个原初状态下的人置于完全陌生的社会中,使他对自己的技能、地位和所要面对的外界状况一概不知,就好像等在后台的演员被戏幕遮挡了视线,看不见正在进行的演出。而人一旦被这样的无知之幕遮蔽,他就会意识到自己在即将登场的舞台上可能扮演任意角色——亦或是身陷囫囵的狗;亦或是饥寒交迫的狼。而对未来的不确定会驱使他从最公平的角度来设计社会制度,尽量做到既能让狼免于饥饿,又可使狗获得自由。我希望女神在回到她位于圣域的神座以前,能作为一个凡人经历世间百态,体验常人的爱恨悲喜。来日即使她觉醒了强大神力,也会从山外的每一个普通人角度考虑问题,宽容、体谅甚至热爱他们。”9 B- S; _: B% N4 X; n
       “那你更应该把她扔去贫民窟或者孤儿院。”迪斯马斯克撇了撇嘴,“送到大财主家的话,她恐怕只会长成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
' ?; ]4 y/ L5 Q7 o# r7 ]3 |       穆摇摇头,“我不想她的生活过得太过困苦或富足;前者或会让她怀疑自己的使命,后者或会令她担不起圣战的残酷。我已经和城户家说好了,将来不会送她到贵族学校去,只让她在公立学校里与最普通的人在一起。”
$ p# B) f0 M& Q9 M, D1 ~. U- F/ E# ~       “瞎操心……”迪斯马斯克摇晃着手里的婴儿轻声埋冤,目光也渐渐蒙上了一层雾气般的温柔。0 R' A+ y- v. Z- x0 c' ?
       穆忽然像想起了重要事情那样抬头东张西望了一番,“说起来……你的徒弟呢?怎么没见到他?”
# V2 }- W/ F' v# j8 C% [       “哦,你指城户盟啊?”迪斯马斯克满不在乎地抓了抓后脑勺,“他听说巴勒莫有个堂区的神父要做驱魔,早早地就跑去看了。这个小鬼每次出门一逛就是好几天,我也不晓得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l1 [  m" z9 g. u1 g# \- J  `. H
       “这样啊,看来今次是见不到他了……”穆似乎有些惋惜。迪斯马斯克却掏着耳朵冷言冷语地说:“他一个好好的城户少爷不当,非要跑来我这里来胡闹。富人就是因为过得太舒服,才会整日异想天开,没事找事。我要是他老爹,准被这混账儿子气死。”
% Y5 C/ [, h" }- T       “呵呵,他很讨厌吗?”穆侧着脑袋观察了一眼身边人的表情,“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得意的样子?”2 e3 r+ @7 D) q/ z* K
       “别胡扯了!他还不是你当初用花言巧语诓我收下的累赘!呐,还说什么‘怕我太无聊’之类的鬼话,你真是和以前一样——尽会给人找麻烦!”迪斯马斯克把手里的婴儿直摇晃,“老子我也是糊涂一时,竟会这样莫名其妙地答应下来,想起来就后悔!”# ^2 o, r  H; }3 R% M
      “看到你们师徒感情那么好,我就放心了。”穆瞧见同伴脸上那一如既往的别扭,欣慰地搭了搭对方的肩膀,“既然这几天你闲着,就帮我照顾一下女神吧。我还得去巴勒莫见一个人。”% L. D8 |0 A- A( w( G" L
      迪斯马斯克憋了一口气,咬牙切齿地大声吼道:“你别得寸进尺!”
& j: t% W& J( c1 E2 v+ a+ ~      “总之拜托你啦!要是她饿了就去找些牛奶,可别拿酒喂她!”穆面露得意之色,悠哉悠哉地站起身准备离开。突然间,他全部的注意力被玫瑰花丛中的某样东西完全吸引住了:“什么!你竟然在教你的徒弟用魔宫玫瑰!”他指着一块上面横七竖八扎了许多红玫瑰花的木靶冲身后的人嚷道。0 K( j' ^5 H, P2 X% m
      “切,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迪斯马斯克马上回敬了一个白眼,“以前就告诉过你,只有天才,才可以跟老子一样练积尸气,要天才,懂吗!这么个普普通通的小鬼头,就勉为其难地让他练练阿布罗迪的招吧。”
发表于 2017-8-21 05:08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五章  传道书4 W+ k$ }+ L* H, q* ]%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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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n4 H7 O7 \0 }8 u: o$ R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物都有定时:
) `( J8 ?) `# X8 C, r- n' i生有时,死有时;0 p8 i* [6 R7 Q+ W+ {
栽种有时,拔出所栽种的也有时;
/ n+ `$ S' F$ b) i( p4 Q杀戮有时,医治有时;
7 ?. j" ~1 L0 [& L$ Z8 r拆毁有时,建造有时;1 n" R9 w1 p7 O2 K4 G, U
哭有时,笑有时;
$ _0 Z. e5 y# P$ Y" h; f( ^+ C悲恸有时,跳舞有时;" `+ g. @9 k" A) S
抛掷石头有时,堆聚石头有时;
" ~$ c2 [7 B2 u* O: n2 L4 H怀抱有时,不怀抱有时;
( u  q" i: h* U6 D1 L  a5 q0 A寻找有时,失落有时;
: v* ^  I, C; F* [6 F" @保守有时,舍弃有时;4 h* M4 [4 B3 ]$ N! G% s
撕裂有时,缝补有时;" @  e: ~  L7 g8 t; F
静默有时,言语有时;! V0 I. [  Z: D. A+ j6 e% q
喜爱有时,恨恶有时;
% `: A: Q, O/ ~! g. j- S$ V争战有时,和好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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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r1 H& I' D8 x5 z                                ——《旧约·传道书》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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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是西西里岛的当地时间下午四时,巴勒莫的四歌广场上游人如织。踞于广场一隅的露天咖啡馆此刻座无虚席。许多灰色的广场鸽“咕咕咕”地欢叫着,不停啄食客散落在地上的甜点碎屑。一名身穿黑色长风衣的青年步态轻盈地翩跹而至。束在脑后的绛紫色长发为它的主人招来不少注目礼。他转悠了一会后就来到一张白色的桌子前,搬开椅子大方地坐了下来。那桌子的另一头还坐着一个人,从外貌看来与他年纪相仿。此人留着一头黑色的齐肩直发,手里正翻看着当天刚到的晚报。3 v  b6 p+ ^/ \( ^) M0 J% L, w
       “你到得真早,德里密。”穆友善地招呼道。
7 d- a) g- }% d8 P8 Y8 x       “穆大人……”另一头的人闻声,立刻紧张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想要欠身行礼。
) M0 d' y- O# }: T0 j       “干嘛这么紧张。”穆冲他笑着摇了摇手,“说好了在外面不准这样叫我,直接喊名字就好。”
8 v+ V. r5 I/ _       德里密脸一红,战战兢兢地坐回椅子上,呐呐地道歉:“万分抱歉,我给忘记了……”! Q: p# Y2 m5 Z+ r0 q# O
       穆一手撑着头,好奇地打量着对方:“我说德里密,你是第一次离开圣域执行任务吧?”
1 A; ~- v9 }4 ^! u1 b       “是……您明鉴……”这确实是天箭座的白银圣斗士德里密第一次出使任务;而且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与教皇的距离如此接近。紧张与尴尬之中他把头往报纸里一埋,以免自己的窘迫再被对方的目光继续洗刷。, `* ?( e0 Q0 ?( \6 b* D5 g
       “放轻松些。你奇怪的样子连在对面街角游荡的那几个黑手党都注意到了。”穆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弹,报纸上瞬间就破出了一个窟窿。随即他又像看万花筒似的朝那纸洞里调皮地张望。1 x/ b) f& O7 j+ l4 u& C
      “啊……”德里密下意识地松开手。整叠厚厚的报纸一下子就散到地上,吓跑了几只落在他们脚边觅食的鸽子。# M6 _5 q( v6 V% t  n
      “在此等嘈杂喧闹的街头,拿着报纸正襟危坐多奇怪,明显是在装样子。”穆摇摇头,将手里的东西往桌对面一推,“还是尝尝这家店的冰淇淋吧。我请你。”4 O0 M) x- }' ?" o% \
     “是……”) _: R) i) B8 n# v- d
     “说起来,帕芙琳要你来找我有什么事?”穆舔了一口手中的甜筒,举手投足完完全全像一个享受着惬意午后的游客。$ s6 ?( s" j% I4 [! ]* Y4 I. D* O) I
     “大人说她最近观测到几个的星象十分异常,要特别呈报给您。”德里密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本记录本并把它递了过来。. l* A: |$ I; n0 X1 i' z2 k
     穆抚了抚本子封面五彩缤纷的大理石纸纹,欣赏了一番这出自佛罗伦萨的精美工艺,满意地点头道:“难得她这般细心。”他拈着柔软如羔羊皮的内页仔细翻看。渐渐地,充满惊异之色的脸上开始神采焕发,仿佛有一道白虹正贯日而出。7 p1 p6 j( W3 T) b! x
    “大人在里面说了什么……”德里密被自己上司那惊喜交加的表情激得好奇不已。3 Z& L8 w* g% X' V
    “是一个吉兆……”穆喃喃地回应,用兴奋得有些颤抖的手合上本子,交还给身边的人,“你把它带回给帕芙琳,告诉她我同意她的判断;再叫她把这几趟占星的结果全部如实告诉艾欧里亚。相信艾欧里亚收到消息后一定会非常高兴的。”4 k  ~# w9 W( Y3 W/ [& R' n0 ]4 C3 T
    德里密听得云里雾里,只好机械性地点头不止,一不留神发现对方已经走出了好几步,方才如梦初醒地跟上去追问道:“您这样吩咐……等等,难道您最近不打算回去了?!”9 T3 K7 q9 @5 O9 j. Y# ^3 ?- l
       穆笑得幻如霞边,“是的。因为我要去见那几个能拉开‘奥德修斯之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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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约热内卢的科帕卡巴纳(Copacabana)海滩处处回荡着泳客嬉闹时的欢声笑语。穆身穿一件花纹张扬的草绿色夏威夷衫,气定神闲地在如霜的白色细沙上漫步前行。蔚蓝色的天空中时时飞落下几只海鸥。它们浮在平静的碧绿色海面上一动不动,远远望去,就好像春末飘在潭水上的梨花瓣。穆走了一会就在沙滩边的一家餐厅前停了下来。, D1 F8 j! J3 D% L; r
        “Rodizio do Zodiaco…真是个好名字!”他将墨镜往额头上方一推,朝店招露出了充满期待的笑容。虽还未至用餐点,店内却已宾客盈门。他点了单,找了一个靠近角落,但可以观察整个餐厅的位置坐了下来。“从店名看来确是该在这里……”他手上不时摆弄搁置在桌上的胡椒瓶,眼里四下到处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人。
/ s# W, |. t/ x/ s5 P0 q" y       “客人,请问您要不要用一些牛肉?”此时,一个轻柔而低沉的嗓音忽然在他耳畔响起。
2 X* L- R- c' k4 L: s0 p       穆一怔,瞪大了眼睛缓缓地转动身体循声而望。就在看清对方长相的瞬间,他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停止了。7 o5 H+ c" C2 X3 T5 Y) r
        “先生,您没事吧?”见到他的异色,手持肉串的年轻厨师关切地问。
  J7 `3 Z* ]- s  `4 H, X$ T/ _        “我很好。”穆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波澜跌荡的心境平静下来,“请给我一些牛肉吧。”
! M# A# ^. `3 l$ U2 K/ c% s       “请稍等。”厨师低下头,开始切肉。穆目不转睛地盯着薄如玉片的牛肉一片片飘落在自己的餐盘里,“您的手艺真好。”他由衷地感叹道。
5 o. _! s+ a: {: w       “谢谢您。”被称赞的人腼腆地低下头,脸颊上很快泛起两抹绯红色的霞光。
1 I" M9 q* b5 L- L  G8 K+ Y  u7 h' R       “您来这家餐厅工作有多久了?”穆转头打量着那双鸦青色的眼睛,装作不经意地询问道。
) G; c. g- |* w% Z* ?8 ^* M2 i       “两年。”
% `9 }" b" Y' s/ X! T5 Q       “那么……在此之前您又在哪里高就过?”
9 h1 r8 d& X2 T3 U3 c1 |: F( F* a       “……对不起,我想不起来了。”厨师一下子被这个问题困扰,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除名字以外,我对自己在两年以前的任何事都没有印象。医生说我得了失忆症。”
: i1 a# W) ^6 j. X4 @7 W     “我很抱歉。”
9 Q: [2 t  I$ L8 `  A" O7 N2 G    “没关系,反正我满意现在的生活。老板人很棒,我们是非常好的朋友。”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让客人脸上的神情又是一片风起云涌。
0 E4 Q( R: h: C6 r1 o7 p9 F, A     “您的老板?”穆提高嗓音追问。就在此时,另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餐厅的另一侧传来——而与之一起出现的,是个留着一头长发的彪形大汉。
4 O% `1 @- U" b1 k/ C     “修罗,原来你小子在这里!”来人脚底生风,几步就走到他们跟前,“老天爷,我没眼花吧!你这么个闷嘴葫芦居然也会有与客人聊天的时候!”; _' l% S' C* ~& Z6 e' x. P
     “老板,您可是有一位好厨师呢!”穆笑盈盈地顺口接话,“听说贵店生意兴隆,一座难求。我慕名而来,果然不虚此行。”
# @' _9 c  k$ O$ R+ u     “哈哈哈,客人说得不错!”餐厅老板抓着后脑勺笑得爽朗,伸出另一只手亲热地搭上了厨师的肩头,“这两年来确实都托了你的福啊,修罗!”- D; U& a% @/ C6 a/ Y
     “阿鲁迪巴,你说什么呢……”修罗把头别向一边,小声咕哝道。
/ V% Y7 L6 F* l     “两年……”穆饶有兴致地问,“连我都能看出二位的交情真的很好!可以给我说说你们相识的经历吗?”) j, M5 c5 c; Y' u. `
     阿鲁迪巴向小孩一样噘起嘴,回答道:“这件事说起来可是很有意思。你能想象吗?我们两个能认识、一起开这家店,要感谢的是失忆症!”
0 b2 v4 `( ^, `$ u* j- m     “听来似乎是一段很独特的经历呢!”穆笑道。
3 e5 m' l' d5 ?# i     “可不是么!那时候我失忆了,对于两年前的事一样都不记得了!我去看医生的时候在候诊室常常遇到同样来就诊的他。我一看到他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简直太神奇了!虽然这小子不太爱说话,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寥寥数语的问候就让我们一拍即合,越处越愉快,简直像是失散多年的老朋友一样!后来我们就开了这家餐馆,现在日子过得很顺意,事事满足。客人你一定想不到:我们两个的失忆症状居然大相径庭,都是丧失了两年前的记忆——而且更不可思议的是,留在我们两个记忆里的有关过去的最后画面也一模一样!”
. I0 w7 f( N4 U% B     “确实非常神奇!那是什么样的画面呢?”穆的眼睛微微发起亮来。. f( t  ?: c, j2 z+ g7 }) W; \7 r
     “唔……最初我们都觉得自己被吸进了一道白光里。在那光里有一个人,我想不起他的长相,只记得他有着一头金色的长直发,额头上好像还有一个红色的点……”阿鲁迪巴搓着下巴费力回忆。一旁的修罗频频点头以示附和。
2 G7 d' }4 f( w      “……金发的人,额头上有一枚红色的……”穆觉得自己的呼吸快要停止了。& p' G  ]% r3 m7 F0 I
      “客人,你还好吧?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阿鲁迪巴见他脸色骤变,忧心地问道。0 t( ]" g1 F% Q0 {+ \' {
       “……不,我很好。”穆微微摇头。他缓过神来,朝向同样正望着自己的修罗又打量了几眼:“先生,我刚才就一直想说,您的头饰看起来十分特别。”
0 v5 f. e+ R1 l9 ^: \& ^       “呃……这个……我从那道光里醒来的时候就戴着了。”修罗顺手抚了一把系在额头上颜色比金刚鹦鹉的羽毛还要鲜红的发带,“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到它的,只是觉得应该继续一直戴着……因为我总有一种感觉:也许这是过去某个对我至关重要的人留下的礼物……”: p# K# f% d2 X! P7 K7 p& z
      穆转头眺向窗外泛着白色浪花的大海,细声感叹道:“是啊……我想那个人若是知道你现在过得很好,一定会很高兴的!”
* w, Z  A! A/ X, \" V     “客人,其实我现在越看你越觉得有些眼熟哪!我们以前真的没有在什么地方见过吗?”阿鲁迪巴一面伸着胳膊勾住修罗的脖子,一面凑近他仔细观察。
3 ~7 H: m. J. S. n4 A& Y. F& E     “……这应该是不可能的……”穆沉默了一会后缓缓开口道,“我只是一个初到此地的普通观光客……”, a# _3 b/ d* X+ d% j8 l* E3 R
     “啊哈哈哈,是哦!”阿鲁迪巴恍然大悟,将自己宽大的脑门拍得“啪啪”作响,“我这个人老是喜欢说些不找边际的傻话!客人可别介意啊!”
0 B/ l: ]. E# H  V8 Z2 t& z" x     “我该走了。”穆站起身。他担心再待下去恐怕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很高兴能认识你们!”
* V4 o. ^3 o! ?0 H2 s     “客人!您以后可要常来啊!对了,我还不知道您的尊姓大名呢!”阿鲁迪巴朝那匆忙远去的背影恋恋不舍地挥手。% V8 z& f* r0 F, q/ H: K
     “我叫穆。”那回答的声音和门口的阳光一起洒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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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f6 t6 q! W9 ~+ U# W      位于法国巴黎市郊的凡尔赛门展览中心始建于1932年,至今以来都是法国最大的展览会馆。今天这栋造型古怪的高大建筑又迎来了一场举世瞩目的展览。% o% Q( f$ W7 i; n' I
      “原来这就是世界著名的巴黎书展!果然盛况空前!”在一排排琳琅满目的展柜前,穆时不时被周围拥挤的人流撞得东跌西倒。不过即使如此,他要找到自己心仪的读物却是相当轻而易举:因为有一条像阿尔卑斯山脉线那样绵延的队伍一直从楼上排到展览大厅的正门外。$ C- j$ d1 l  e: A8 |& q7 e3 U
     “ L'histoire du Bluegrad …Signature du Livre…Camus…Albert…”他一字一句地拼念着大幅宣传上的标语。4 x9 I8 O. V* \% q2 e& z5 U
    “《布鲁格勒德公国志》么?”排在他前面的几位年轻女孩兴奋地像鸟雀一样叽叽喳喳吵嚷个不停。
+ _& {  T& t' W) u' \0 ^     “喂喂,你知道吗?我听说小说的作者今年只有十七岁!”. C! G6 Q  s9 k! \7 o
     “我当然知道啦!业界评论还说这是今年Prix Goncourt得奖呼声最高的作品!”
& H- m: n  I* T4 j3 c; _: E+ r     “你们说的这些都无所谓啦!最重要的是作者长得非常潇洒倜傥,我今天一定要与他合影!”8 e' g+ `0 ~8 m! t
     毋庸置疑,小说的作者现在正用他那欹正相生的笔迹在一本本书的扉页上签下“Camus”这个名字。他被热情似火的读者们包围;对他们温和地微笑、亲切地致意,时不时引来雷动的掌声。坐在他身边的出版方代表也正露齿而笑,毫不掩饰作为一个商人的精明。一部恢宏磅礴的史诗题材小说配合细腻优美的文笔、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和浓烈的人道主义色彩——而所有的创作居然都出自一位只有十七岁的少年之手。这本身就非常不可思议。1 `% d0 k1 o/ a9 ?$ P. Y4 a
      穆不知道自己等待了多久,才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前同僚:“卡妙先生,很有幸拜读您的大作。我是一个旅行杂志的主编,若有机会能否与您另约时间会面一次?关于这本书我有许多问题想要向您请教。”
: t* S' \1 p6 x7 R4 l8 b      卡妙接过对方递来的名片,新奇地端详了一会眼前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漂亮年轻人。对方那头紫色的长发很容易让他联想到“deep Siberian”这样美丽的宝石:“当然,我很荣幸。”一股来自身体本能的神秘的力量驱使他不假思索地点头。这唐突的决定引得身边的出版商侧目频频。7 Z* U3 o9 e8 }4 K& ?- P, t# t# f
       于是穆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来到了卡妙位于巴黎郊外的家中。他坐在一张雪白色的餐桌前,兴致盎然地瞧着曾经的水瓶宫主人在操作台上捣弄咖啡机时的一举一动。卡妙找的这间公寓并不宽敞。不过屋内所有的配设却又能恰到好处地满足了一个单身人士生活所需的一切。还有那抢眼的砖红色墙壁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威廉·莫里斯的“红屋”;再配合雪白色的百叶窗和几件造型简约的当代风家具,这整体相得益彰的布置正是屋主不凡品位的最佳体现。( X2 V$ i' V+ B' {, [9 O# R
      “Monsieur le rédacteur en chef…ton café, tu le bois noir et sans sucre?”
% X! {: F5 }, Y2 s# s      “Non, merci, pas de sucre.”穆笑容可掬地接过递来的咖啡杯,“您直接称呼我名字就好了,‘主编先生’什么的听起来好严肃!”
- W" S  J) u1 H' n0 W9 C      “啊……抱歉!”卡妙低头思索了一番,迟疑着开口道,“Monsieur…Mû?”
3 x6 k. u' o% z' S7 f' ]( v      “穆先生……咳……”穆不禁哑然失笑,一下被刚到口里的热咖啡呛到,困窘中把杯子朝面前一搁。
# q+ K! l4 U0 i8 T6 M* g  F( L0 ?      “对不起对不起!”卡妙被对方的反应吓了一跳,忙不迭地道歉,“恕我不懂东方的文明礼节,若有冒犯到您,万望见谅!”
: f6 r% Z4 o+ ]7 d, b      “不不,我只是觉得你们法国人称呼人的方式很是有趣。”穆冲他直摇手,脸上的快乐更加灿烂了,“待我回到编辑部,就让同事们都这样叫我!”% q9 ~) G5 \  e+ v) `" H1 m
       卡妙被访客的愉悦感染,也跟着友好地笑了:“谢谢您……”2 w) A, n2 c- C7 E" @0 ]* _
        “在您的作品中,让我最为深刻印象的是故事的末章。”穆捧起杯子悠悠地开口道,“布鲁格勒德的末代领主尤尼提为了遵循与友人的约定而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他的精神实在令人动容。”
$ L  e3 K- D1 X! d: a6 [       “说来您也许不信。”卡妙端着咖啡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虽然我只是写了一部历史小说,但总觉得里面的一切都曾经真实地发生过。因为……我记录下的每一个故事都来自于自己的梦境,那些画面至今闭起眼也仍然历历在目,简直就好像是昨天的事。”
  K' }% h+ g/ ^! E+ `+ u5 F       “我相信您。消逝的布鲁格勒德文明确实发生过您所描述的桩桩目目,只是后来人们都将之忘却了罢。”穆的眼里泛起水色的光芒,“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死亡的文明不再为世人所知。比如……《理想国》里记载的沉没在海底的亚特兰蒂斯……”& r) }& C5 S4 ?8 }% g% N
      “您的话让我很感激!”卡妙发自内心地答道。这是他对穆那无与伦比的真诚最直接了当的回应。他或多或少有些纳闷:自己与此位自称是旅行杂志主编的人明明只是萍水相逢,可冥冥之中却仿佛邂逅了相知已久的故交。“我终于遇到了第二位相信这些事的人……”他在感慨中回忆道,“第一位是个来自希腊的先生。他留有一头很活泼的蓝色长卷发,说话的时候会给我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就像您。”
) C: h/ [( `4 U. T) ?9 m      “蓝色的长卷发……”穆暗暗吃了一惊,随即又说,“说来好巧,您也实在很像我过去的一位朋友。我们曾经是一道工作的同僚,但后来他离职了。”他直视着卡妙玻璃眼镜片后透出的藏青色瞳孔,“他的头发是藏青色的,教人一眼看到就会想起宁静深沉的北冰洋。哦,就跟您眼睛的颜色一样。”
1 j1 @6 I% i/ m0 p/ s      “实际上我的头发和眼睛是同一种颜色的,现在的酒红色是染上去的。您看……”卡妙拽起一把垂在胸前的长发,指着发梢上微微露出的几丝冷色说,“我似乎对红色有着不可理喻的的痴迷。”; d  x+ Y4 i5 \6 j; \4 v  b+ m7 V
       穆四下张望了几下:“自打一来到贵府,我就从周围的格局装饰上发现了您的喜好。能将墙面上那么艳丽出挑的色彩与家具的配色处理得如此和谐妥帖,想必花费了您不少心思。”- w% W9 I$ G8 C9 K+ k8 f- Y, q
       “因为红色是星宿二的颜色。如果我们夏季的夜晚望向星空的东南方,就会发现这颗像火焰一般燃烧的美丽巨星。古波斯人相信它是守护天球的四柱之一;古希腊人则认为它是沉没在银河之中的天蝎座炙热的心脏,能带给人对生活的热情与希望。”卡妙推了推红色的镜架接着解释道,“我并不清楚这是不是自己原本的偏好。但自两年前遭遇了空难以后,我就失去了所有关于之前的记忆:我的童年、成长以及亲人,已经统统都想不起来了,怎么治疗都没有用。还有我的视力也在灾难中受到了极大的损伤,离了眼镜就看不清东西。”
& d' S9 J0 E1 Q: W5 m       “这真是遗憾……”穆扼腕轻叹了一声,“您知道……其实我有朋友也患上了难以治愈的失忆症,刚巧也是两年前的事。”
$ X1 I9 j  E; C( P5 M1 J       卡妙微微扬起了眉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收缓下来之后才接口道:“人体就像宇宙一样,至今始终充满了许多值得探索的奥秘。说起来,在我记忆里的最后画面是自己遇到了长有满头金色长发的人。我看不清他的长相,但是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高贵神圣的气质,简直如同降临到圣母面前的天使长加百列一样。我后来调查过:本人的家族谱系里没有金发的人。我想也许会是我过去的某位朋友也说不定……”
7 P6 u. Y6 q4 \       “……”此刻穆感到自己想说的话还没出口就随着四周的空气一起凝固。他沉默着,脑海里充满了卡妙所描述的景象,心情久久不能平静。0 f4 ?4 p9 n7 J% b
       “对了,后来您的那位朋友怎么样了?就是您说……与我长得很像的那位。”卡妙的提问将他拉回了现实。
7 o8 v3 z1 t- P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络了。不过我能肯定他现在过得很好。”穆的笑意在俊秀的脸庞上一点一点地绽放开,宛若一朵八月里的绣球花。' c7 S( o. S6 s

4 d5 a4 C% d/ z8 @6 J      穆独自立在埃菲尔铁塔的塔尖上,陪伴他的唯有在身后冉冉上升的一轮银白色下弦月。春季的徐徐暖风馥郁着香榭丽舍大道上梧桐的芬芳,比任何一座希腊神庙里供奉的香油都要沁人心脾,如同一首被轻轻哼唱的催眠曲,带给整个世界安宁。他俯瞰着在脚下蔓延开去的万家灯火。那点点璀璨的光斑泼洒在乌黑如墨的大地上,仿佛散落在天空的繁星,又如遍布在嘉米尔山峦之间的盏盏夜灯。   
$ b! b+ P* M1 k3 r& M        “我的朋友们啊,愿你们在这令众神羡艳的人间享有全新的生活。我发誓会守护你们的幸福,并将追求这个目标作为自己最大的幸福,从现在起……直到我们临终时。”没有人听见他的起誓,但天与地却都将见证这句誓言。
3 M% L. a( a5 ^; n  @. U       穆将婴儿亲手交给了城户光政。他告诉对方,现在一位被敬为“雅典娜”的女神会消失;而与此同时,一个名叫“城户沙织”的女孩将诞生在这个家庭里。城户家主诺诺称是。虽然他不清楚穆所说的“雅典娜”到底意指为何,可对方严肃的神情也使得老江湖立刻领会了这份托付的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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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日本后,穆并没有回到圣域。他赶了一趟去往新德里的航班,同一个普通人那样蜷缩在蜗牛壳般的经济舱里拿塑料叉子挑着铺满印度咖喱的飞机餐。后来他又搭上了前往朝圣地瓦拉纳西的渡船。他戴着遮阳帽和墨镜,混在一堆吵吵嚷嚷的游客中很容易就会被人忽略。就在船舱的窗户外,恒河沿岸的风土人情正如走马灯般飞逝而过。他用自己的眼睛亲睹了童年时代沙加描述过的一切:在晨曦中如宝根维拉花般柔和的粉色河水中,有人正为家中刚诞下的孩子举行洗礼,清洌的河水瓢瓢浇洒在那娇嫩的额头上,引得新生命呱呱啼哭;而在另一头的河岸上,火葬时点燃的柴薪正应和着逝者家人的恸哭“吱嘎”作响;苍色的雾气沿岸弥漫,无数男女老幼迎着初升的朝阳踏入冰凉的水中,虔诚祈求着养育了他们的母亲河能带走他们在今生犯下的罪恶,引导他们顺利进入来世的轮回。那祈祷混合在水鸟的鸣叫与波涛的吟唱之中,在蜿蜒的河道上此起彼伏,宛若天籁神曲。生命在恒河之滨诞生、死亡、欢笑、流泪、欢喜、悲伤……终归有那么一天,这一切的一切会化作一朵白色的浪花,奔向无垠的大海。
: z6 `- h% c5 U  h/ z5 R& D       上岸后穆一直徒步北行。他在油菜花盛开的田间穿梭而过,常常将在田埂上休憩的白鹭惊得一排排直冲云霄;后来他又经过了鹿野苑和一座古老的耆那教神庙。在开阔的草地上,饱受战火洗礼的答枚克佛塔遗迹已经孤独地耸立了两千多年。他的旅程终止在了哈瓦那西最北边的森林附近。繁茂的枝叶间隐藏着一座破落的庙宇。在连年雨水的冲刷下,门外布满青苔的壁雕早已变得模糊不清,除了尚能依稀辨识出几个人形,他们的五官、性别和衣着具体就只得靠观者自己的想象了。这时从庙里走出几个衣衫褴褛的僧侣。这些人身上的穿戴很像袈裟,但却又有希腊化时代祭司披袍的式样特征,还染着当时服饰常用的纯白色。
; ~5 I3 h# w. v, r$ A       他们见到穆便招呼道:“您就是那位从圣域来的大人吧。我们已经收到了来自教皇厅的信函,在此恭候您多时了。”
  N- h% w* ]+ {3 j       “有劳了。”穆跟随着他们进入了寺庙。见内殿里正立着一座石雕的灰色神像:高挺的鼻梁、扁薄的唇形和丰满的颐部。神像的左臂已断了大半截;右手举在半空,似乎原本应该握有武器。从身体构造上来看,可以清楚地分辨出这是一名女神。殿内采光不足,整座雕像都隐没在一片昏暗之中。室外透入的天光却刚好落在她的一双眼睑上,形成了两对亮白的光弧线,营造出一种高贵、神秘和安详的神圣之美。穆在像前敬拜片刻,就去到了庙后的院子里。僧人们随即将他引到一间住屋前。& ?5 a8 H" Y6 T
    “您要见的人便在这里了。”为首的老僧人有着一张与这里的神像同样沧桑的面孔。4 s+ U$ S2 p, `8 D' _
    “谢谢。”穆抚摸着粗糙的门把,感到此刻自己的内心正翻滚着从未有过的澎湃。他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在这间陈设简陋的屋舍内,靠近窗台的位置摆放着一个藤编的摇篮,里面有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婴儿听到有声响,就“呀呀”地挥舞着小手,转过脑袋朝来人的方向看去。$ B" F) ^& `! [7 F: b1 V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那个受神启的孩子?”穆凝望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比蓝洞的海水还要清澈明艳的蓝色眼睛,任何看到过它们的人都会为之窒息。3 q( \8 ~0 F1 h2 i; V# d9 p
      “是的。”僧人们回答道,“两个月前,我们依照神谕在附近的池塘边捡到了这个孩子。我们觉得他可能是被从不远处的贱民村遗弃到那里的,毕竟从他异乎寻常的白皙肤色来看……很像是婆罗门与其它种姓通婚产下的后代。不过当我们找到他的时候,池塘里开满各种颜色的睡莲。由于那时候并不是睡莲的花期,所以我们很肯定这是雅典娜女神特意显现给我们的神迹。”8 T0 j. }! A& M1 Y1 g  z7 Z
       “我明白了。”穆微微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婴儿额间的红色朱砂上,丝毫不离半寸。7 w6 B0 L; h% S# a. k9 h7 B
       老僧人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心谨慎地问:“您今番会带他回圣域吗?”
1 b/ O" ?8 `$ R$ c! V       “不。”穆坚定地说,“到了约定的时日,他自会回来找我。我只需在圣域等待就好。在此之前劳你们费心了,就让他在恒河边看着众生的悲喜和日月的交替长大吧。”% e! o8 N( @. t7 u! s5 R7 D+ N" J1 [
      周围的人点头不止。穆忽然转身环视了他们一圈,诲莫高深地笑了笑:“如果他想去捡什么流浪的小猫小狗回来收养,还请千万不要阻止。”
( U: s! D  z$ Y' a     他们茫然地看着他,纷纷希望从他的神情中得到更进一步的解释。而他却只是淡淡地请求他们离开:“能给我们一些单独的时间吗?”
6 ^2 E( k0 T6 M- d6 ^     就在他们带着满腹的狐疑推门离开的时候,所有人都听见这位圣域派来的使者用一种用语言无法表述的温柔声音呼唤房里的婴儿。' p1 D/ ^! J& L* {, k
      “沙加。”# f7 J. @  t- R  I5 n7 y
      现在的整个宇宙仿佛只是由穆与沙加两人组成的,一如太极图上的阴与阳。穆轻柔地抚摸着比沙加头上比藏羚羊的腹绒还要滑软的额发。一时间沉淀在脑海里的所有往昔画面都如井喷般地涌了上来:他记得他的欢喜、悲伤以及他们在双树园时所共同拥有的童年,以及……那个在中阴里被互相寄托的梦想。6 C; A1 o& W; ^' _. e, x! j' @0 B
      “为什么?”他小声地抱怨,“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在未来某一个再无纷争的轮回里重逢。你现在这样匆匆回来,难道就那么希望和我一起在这个乱世上为生存而挣扎?不过……”他哽咽着喉咙细语道,“能再次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婴儿依旧笑得甜美,任凭晶莹的泪水从祖母绿色的眼睛里一滴滴垂下,洒落在自己的脸上。6 e) y) s" ^$ }8 ^$ T5 [; n
       一阵风吹过,院子里的两棵沙罗树“沙沙”响个不停,唱着它们亘古不变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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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21 05:08 | 显示全部楼层
妈呀吓死我了,终于完了=。=~~~~~~
发表于 2017-8-23 07:53 | 显示全部楼层
等等……完结!!!赞美史昂大大!!!
发表于 2017-9-3 03: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阿布罗狄 发表于 2017-8-23 07:533 D: _3 U7 u/ b$ d6 B5 y+ |
等等……完结!!!赞美史昂大大!!!

8 W/ O+ o0 E  {8 r! x7 z6 W4 b阿布布来本座怀里(明天再做泡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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