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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章 传道书% Z y$ c, e' b: e! L9 f)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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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0 F' f* k M
" I/ } \% Q0 B" q a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物都有定时:( z& |2 J3 z; r J
生有时,死有时;
: F- C, t& P$ Q B1 o栽种有时,拔出所栽种的也有时;
0 h) d2 W! m% x2 M1 B2 \杀戮有时,医治有时;
6 @* [% [( r' {拆毁有时,建造有时; x0 @1 l+ N* m3 g9 z
哭有时,笑有时;
: b* V4 B* Y1 E9 l, i悲恸有时,跳舞有时;: x9 v X" C- w2 q5 ^4 M( |
抛掷石头有时,堆聚石头有时;) C0 f# d& n/ v& I. S$ q# C1 |. S
怀抱有时,不怀抱有时;) \( t( p) f1 `& t9 z! m
寻找有时,失落有时;: A) D- r/ Z0 f) @" y2 r, S
保守有时,舍弃有时;
0 Y' {" |2 d4 E0 P! j6 J- G撕裂有时,缝补有时;
1 f( g, Y: A$ D, g2 X1 l, `7 I静默有时,言语有时;" k+ `1 ^5 f; u/ R) a5 y: p
喜爱有时,恨恶有时;
- e7 e5 `% _- f争战有时,和好有时。/ N: R) t) Y0 a2 w2 P, ^
+ P# Q+ u( e$ M2 U& @6 I ——《旧约·传道书》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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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西西里岛的当地时间下午四时,巴勒莫的四歌广场上游人如织。踞于广场一隅的露天咖啡馆此刻座无虚席。许多灰色的广场鸽“咕咕咕”地欢叫着,不停啄食客散落在地上的甜点碎屑。一名身穿黑色长风衣的青年步态轻盈地翩跹而至。束在脑后的绛紫色长发为它的主人招来不少注目礼。他转悠了一会后就来到一张白色的桌子前,搬开椅子大方地坐了下来。那桌子的另一头还坐着一个人,从外貌看来与他年纪相仿。此人留着一头黑色的齐肩直发,手里正翻看着当天刚到的晚报。
' @; ^5 s; Y* B T2 X) ]. d# s “你到得真早,德里密。”穆友善地招呼道。
% n# K, q/ e k! }9 f: a( ? “穆大人……”另一头的人闻声,立刻紧张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想要欠身行礼。
( W$ F7 C" n7 Y) H* k; d “干嘛这么紧张。”穆冲他笑着摇了摇手,“说好了在外面不准这样叫我,直接喊名字就好。”! V) c% R' ~: t0 S2 l/ g2 f1 L
德里密脸一红,战战兢兢地坐回椅子上,呐呐地道歉:“万分抱歉,我给忘记了……”, s3 u# b$ ~/ h
穆一手撑着头,好奇地打量着对方:“我说德里密,你是第一次离开圣域执行任务吧?”$ B' d. e) H. k+ ]0 s
“是……您明鉴……”这确实是天箭座的白银圣斗士德里密第一次出使任务;而且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与教皇的距离如此接近。紧张与尴尬之中他把头往报纸里一埋,以免自己的窘迫再被对方的目光继续洗刷。
0 H o% d6 n0 Q& N, p “放轻松些。你奇怪的样子连在对面街角游荡的那几个黑手党都注意到了。”穆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弹,报纸上瞬间就破出了一个窟窿。随即他又像看万花筒似的朝那纸洞里调皮地张望。
4 F) i/ z) [- c& p “啊……”德里密下意识地松开手。整叠厚厚的报纸一下子就散到地上,吓跑了几只落在他们脚边觅食的鸽子。
4 H# E- b6 l$ m' P9 t1 P “在此等嘈杂喧闹的街头,拿着报纸正襟危坐多奇怪,明显是在装样子。”穆摇摇头,将手里的东西往桌对面一推,“还是尝尝这家店的冰淇淋吧。我请你。”
% g: S$ J1 g' ?+ W “是……”7 l' l) ?9 c- y2 }- H% Z8 k2 t
“说起来,帕芙琳要你来找我有什么事?”穆舔了一口手中的甜筒,举手投足完完全全像一个享受着惬意午后的游客。
* r5 U# q2 C. {7 U “大人说她最近观测到几个的星象十分异常,要特别呈报给您。”德里密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本记录本并把它递了过来。
8 @7 a( F* D. P4 N 穆抚了抚本子封面五彩缤纷的大理石纸纹,欣赏了一番这出自佛罗伦萨的精美工艺,满意地点头道:“难得她这般细心。”他拈着柔软如羔羊皮的内页仔细翻看。渐渐地,充满惊异之色的脸上开始神采焕发,仿佛有一道白虹正贯日而出。 g5 g+ A6 q4 i, a& [! g/ f* L
“大人在里面说了什么……”德里密被自己上司那惊喜交加的表情激得好奇不已。
% m$ Q J) m, ]5 a; ]1 v W “是一个吉兆……”穆喃喃地回应,用兴奋得有些颤抖的手合上本子,交还给身边的人,“你把它带回给帕芙琳,告诉她我同意她的判断;再叫她把这几趟占星的结果全部如实告诉艾欧里亚。相信艾欧里亚收到消息后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0 E; a( j. i) A. ], r; T 德里密听得云里雾里,只好机械性地点头不止,一不留神发现对方已经走出了好几步,方才如梦初醒地跟上去追问道:“您这样吩咐……等等,难道您最近不打算回去了?!”4 X* e8 \$ G/ }, T
穆笑得幻如霞边,“是的。因为我要去见那几个能拉开‘奥德修斯之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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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约热内卢的科帕卡巴纳(Copacabana)海滩处处回荡着泳客嬉闹时的欢声笑语。穆身穿一件花纹张扬的草绿色夏威夷衫,气定神闲地在如霜的白色细沙上漫步前行。蔚蓝色的天空中时时飞落下几只海鸥。它们浮在平静的碧绿色海面上一动不动,远远望去,就好像春末飘在潭水上的梨花瓣。穆走了一会就在沙滩边的一家餐厅前停了下来。
, l$ M$ H) n" j+ K% |: [7 o “Rodizio do Zodiaco…真是个好名字!”他将墨镜往额头上方一推,朝店招露出了充满期待的笑容。虽还未至用餐点,店内却已宾客盈门。他点了单,找了一个靠近角落,但可以观察整个餐厅的位置坐了下来。“从店名看来确是该在这里……”他手上不时摆弄搁置在桌上的胡椒瓶,眼里四下到处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人。
: {$ [' |; F; y% J/ V$ y “客人,请问您要不要用一些牛肉?”此时,一个轻柔而低沉的嗓音忽然在他耳畔响起。. b' N0 x: a0 b$ Y+ z4 ~) r+ Q% V. v
穆一怔,瞪大了眼睛缓缓地转动身体循声而望。就在看清对方长相的瞬间,他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停止了。" U. z" |' j2 @9 d4 p7 P) p- e% ?( n3 x
“先生,您没事吧?”见到他的异色,手持肉串的年轻厨师关切地问。) \& A7 C2 U% f1 h9 R1 o
“我很好。”穆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波澜跌荡的心境平静下来,“请给我一些牛肉吧。”
* r( _( {9 _0 \: f8 [7 O “请稍等。”厨师低下头,开始切肉。穆目不转睛地盯着薄如玉片的牛肉一片片飘落在自己的餐盘里,“您的手艺真好。”他由衷地感叹道。
- ] K) P4 ]1 `6 w3 @) u$ t3 Q “谢谢您。”被称赞的人腼腆地低下头,脸颊上很快泛起两抹绯红色的霞光。" t c+ p1 `7 M; i" I
“您来这家餐厅工作有多久了?”穆转头打量着那双鸦青色的眼睛,装作不经意地询问道。
4 o- l3 C/ n1 t8 @1 D “两年。”% U3 X" [/ g5 b2 t5 x1 D
“那么……在此之前您又在哪里高就过?”
7 `/ _/ N* S& S; ]8 [ “……对不起,我想不起来了。”厨师一下子被这个问题困扰,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除名字以外,我对自己在两年以前的任何事都没有印象。医生说我得了失忆症。”
5 M/ f5 c Q* B j “我很抱歉。”4 n0 I0 K) c! P% W! {. }
“没关系,反正我满意现在的生活。老板人很棒,我们是非常好的朋友。”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让客人脸上的神情又是一片风起云涌。* N* ^- l8 |1 t, y
“您的老板?”穆提高嗓音追问。就在此时,另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餐厅的另一侧传来——而与之一起出现的,是个留着一头长发的彪形大汉。+ P4 y% g" j! w+ B# W( n. m
“修罗,原来你小子在这里!”来人脚底生风,几步就走到他们跟前,“老天爷,我没眼花吧!你这么个闷嘴葫芦居然也会有与客人聊天的时候!”- M" n- |7 d9 N& ?) v% i5 c) X/ S
“老板,您可是有一位好厨师呢!”穆笑盈盈地顺口接话,“听说贵店生意兴隆,一座难求。我慕名而来,果然不虚此行。”
0 O- B, O5 }0 s+ @ “哈哈哈,客人说得不错!”餐厅老板抓着后脑勺笑得爽朗,伸出另一只手亲热地搭上了厨师的肩头,“这两年来确实都托了你的福啊,修罗!”
7 k4 K- n6 j% { H) a) ] “阿鲁迪巴,你说什么呢……”修罗把头别向一边,小声咕哝道。
7 [' C0 t+ I% {. U1 ]; v “两年……”穆饶有兴致地问,“连我都能看出二位的交情真的很好!可以给我说说你们相识的经历吗?”
, R) p" X+ U! |8 j 阿鲁迪巴向小孩一样噘起嘴,回答道:“这件事说起来可是很有意思。你能想象吗?我们两个能认识、一起开这家店,要感谢的是失忆症!”
" h1 E1 z- T# e$ @. |) C* \0 L “听来似乎是一段很独特的经历呢!”穆笑道。2 o1 [$ k" f/ o. _; `: b3 E! c
“可不是么!那时候我失忆了,对于两年前的事一样都不记得了!我去看医生的时候在候诊室常常遇到同样来就诊的他。我一看到他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简直太神奇了!虽然这小子不太爱说话,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寥寥数语的问候就让我们一拍即合,越处越愉快,简直像是失散多年的老朋友一样!后来我们就开了这家餐馆,现在日子过得很顺意,事事满足。客人你一定想不到:我们两个的失忆症状居然大相径庭,都是丧失了两年前的记忆——而且更不可思议的是,留在我们两个记忆里的有关过去的最后画面也一模一样!”
3 C6 ?9 R- A k- C, _ “确实非常神奇!那是什么样的画面呢?”穆的眼睛微微发起亮来。
8 M% [: o. `1 u/ m6 v& k “唔……最初我们都觉得自己被吸进了一道白光里。在那光里有一个人,我想不起他的长相,只记得他有着一头金色的长直发,额头上好像还有一个红色的点……”阿鲁迪巴搓着下巴费力回忆。一旁的修罗频频点头以示附和。
( P9 R7 L0 G/ N; Z# P “……金发的人,额头上有一枚红色的……”穆觉得自己的呼吸快要停止了。
$ B( y/ N6 U0 y" i7 B “客人,你还好吧?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阿鲁迪巴见他脸色骤变,忧心地问道。4 ], p5 }# v# d$ l- H5 o
“……不,我很好。”穆微微摇头。他缓过神来,朝向同样正望着自己的修罗又打量了几眼:“先生,我刚才就一直想说,您的头饰看起来十分特别。”
9 U; X0 ]/ i- G" n0 m" U “呃……这个……我从那道光里醒来的时候就戴着了。”修罗顺手抚了一把系在额头上颜色比金刚鹦鹉的羽毛还要鲜红的发带,“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到它的,只是觉得应该继续一直戴着……因为我总有一种感觉:也许这是过去某个对我至关重要的人留下的礼物……”4 z+ {. ^( \! I! v' {
穆转头眺向窗外泛着白色浪花的大海,细声感叹道:“是啊……我想那个人若是知道你现在过得很好,一定会很高兴的!”; e8 V, d% z% }' Y
“客人,其实我现在越看你越觉得有些眼熟哪!我们以前真的没有在什么地方见过吗?”阿鲁迪巴一面伸着胳膊勾住修罗的脖子,一面凑近他仔细观察。
. S/ U$ x+ j0 v) `+ H “……这应该是不可能的……”穆沉默了一会后缓缓开口道,“我只是一个初到此地的普通观光客……”8 {1 d: }3 m- {: }" w& x
“啊哈哈哈,是哦!”阿鲁迪巴恍然大悟,将自己宽大的脑门拍得“啪啪”作响,“我这个人老是喜欢说些不找边际的傻话!客人可别介意啊!”9 c/ A+ _/ q! j7 D8 r/ ]0 Y9 U
“我该走了。”穆站起身。他担心再待下去恐怕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很高兴能认识你们!”% z' O% \ o- d$ f1 Y; g: N. i
“客人!您以后可要常来啊!对了,我还不知道您的尊姓大名呢!”阿鲁迪巴朝那匆忙远去的背影恋恋不舍地挥手。' f3 \0 ~5 ]* [2 I: P# x
“我叫穆。”那回答的声音和门口的阳光一起洒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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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p$ o2 m' ^( N 位于法国巴黎市郊的凡尔赛门展览中心始建于1932年,至今以来都是法国最大的展览会馆。今天这栋造型古怪的高大建筑又迎来了一场举世瞩目的展览。
# |$ u" M' j: o& d# b “原来这就是世界著名的巴黎书展!果然盛况空前!”在一排排琳琅满目的展柜前,穆时不时被周围拥挤的人流撞得东跌西倒。不过即使如此,他要找到自己心仪的读物却是相当轻而易举:因为有一条像阿尔卑斯山脉线那样绵延的队伍一直从楼上排到展览大厅的正门外。
# t( V. J d4 T! T% X+ v* u “ L'histoire du Bluegrad …Signature du Livre…Camus…Albert…”他一字一句地拼念着大幅宣传上的标语。& o' P N( V/ A8 g2 u* K# f
“《布鲁格勒德公国志》么?”排在他前面的几位年轻女孩兴奋地像鸟雀一样叽叽喳喳吵嚷个不停。
8 s3 E: C8 B# ^& q3 ~9 h “喂喂,你知道吗?我听说小说的作者今年只有十七岁!”
h" b. ]( H' K: w6 @* B6 f “我当然知道啦!业界评论还说这是今年Prix Goncourt得奖呼声最高的作品!”
* ~/ A f# C9 }! x* W “你们说的这些都无所谓啦!最重要的是作者长得非常潇洒倜傥,我今天一定要与他合影!”; E' K; s) {2 u( }& P1 L% k1 j
毋庸置疑,小说的作者现在正用他那欹正相生的笔迹在一本本书的扉页上签下“Camus”这个名字。他被热情似火的读者们包围;对他们温和地微笑、亲切地致意,时不时引来雷动的掌声。坐在他身边的出版方代表也正露齿而笑,毫不掩饰作为一个商人的精明。一部恢宏磅礴的史诗题材小说配合细腻优美的文笔、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和浓烈的人道主义色彩——而所有的创作居然都出自一位只有十七岁的少年之手。这本身就非常不可思议。9 j' r3 o' M: c* U! ~% Y" j. F
穆不知道自己等待了多久,才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前同僚:“卡妙先生,很有幸拜读您的大作。我是一个旅行杂志的主编,若有机会能否与您另约时间会面一次?关于这本书我有许多问题想要向您请教。”, W% z0 L4 X, ?
卡妙接过对方递来的名片,新奇地端详了一会眼前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漂亮年轻人。对方那头紫色的长发很容易让他联想到“deep Siberian”这样美丽的宝石:“当然,我很荣幸。”一股来自身体本能的神秘的力量驱使他不假思索地点头。这唐突的决定引得身边的出版商侧目频频。
, u% b$ v& Z# g1 i4 {: z 于是穆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来到了卡妙位于巴黎郊外的家中。他坐在一张雪白色的餐桌前,兴致盎然地瞧着曾经的水瓶宫主人在操作台上捣弄咖啡机时的一举一动。卡妙找的这间公寓并不宽敞。不过屋内所有的配设却又能恰到好处地满足了一个单身人士生活所需的一切。还有那抢眼的砖红色墙壁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威廉·莫里斯的“红屋”;再配合雪白色的百叶窗和几件造型简约的当代风家具,这整体相得益彰的布置正是屋主不凡品位的最佳体现。
% O# S) B f/ B8 e, r0 G* | “Monsieur le rédacteur en chef…ton café, tu le bois noir et sans sucre?”
+ b. Z4 k" v/ s, D9 }5 R “Non, merci, pas de sucre.”穆笑容可掬地接过递来的咖啡杯,“您直接称呼我名字就好了,‘主编先生’什么的听起来好严肃!” T7 C0 V$ g9 \0 ?0 t
“啊……抱歉!”卡妙低头思索了一番,迟疑着开口道,“Monsieur…Mû?”
8 U' ]6 s7 D$ c. |" ~! k2 R9 ] “穆先生……咳……”穆不禁哑然失笑,一下被刚到口里的热咖啡呛到,困窘中把杯子朝面前一搁。
3 S3 P6 J) _, G" A! V “对不起对不起!”卡妙被对方的反应吓了一跳,忙不迭地道歉,“恕我不懂东方的文明礼节,若有冒犯到您,万望见谅!”) c8 A0 E. i# [5 d0 J
“不不,我只是觉得你们法国人称呼人的方式很是有趣。”穆冲他直摇手,脸上的快乐更加灿烂了,“待我回到编辑部,就让同事们都这样叫我!”2 g& `+ F n0 W' Q$ _* f% V
卡妙被访客的愉悦感染,也跟着友好地笑了:“谢谢您……”$ A/ f; z: i9 g7 v7 j) Y
“在您的作品中,让我最为深刻印象的是故事的末章。”穆捧起杯子悠悠地开口道,“布鲁格勒德的末代领主尤尼提为了遵循与友人的约定而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他的精神实在令人动容。”
5 j% Y2 _& X* l/ F C6 q7 X) O) _ “说来您也许不信。”卡妙端着咖啡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虽然我只是写了一部历史小说,但总觉得里面的一切都曾经真实地发生过。因为……我记录下的每一个故事都来自于自己的梦境,那些画面至今闭起眼也仍然历历在目,简直就好像是昨天的事。”
. `6 S& ?9 X: p( i: D; h “我相信您。消逝的布鲁格勒德文明确实发生过您所描述的桩桩目目,只是后来人们都将之忘却了罢。”穆的眼里泛起水色的光芒,“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死亡的文明不再为世人所知。比如……《理想国》里记载的沉没在海底的亚特兰蒂斯……”
2 d) q/ r- V: [6 @2 } }9 [" C “您的话让我很感激!”卡妙发自内心地答道。这是他对穆那无与伦比的真诚最直接了当的回应。他或多或少有些纳闷:自己与此位自称是旅行杂志主编的人明明只是萍水相逢,可冥冥之中却仿佛邂逅了相知已久的故交。“我终于遇到了第二位相信这些事的人……”他在感慨中回忆道,“第一位是个来自希腊的先生。他留有一头很活泼的蓝色长卷发,说话的时候会给我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就像您。”* K! ]* r% p! U2 |
“蓝色的长卷发……”穆暗暗吃了一惊,随即又说,“说来好巧,您也实在很像我过去的一位朋友。我们曾经是一道工作的同僚,但后来他离职了。”他直视着卡妙玻璃眼镜片后透出的藏青色瞳孔,“他的头发是藏青色的,教人一眼看到就会想起宁静深沉的北冰洋。哦,就跟您眼睛的颜色一样。”7 U! U1 G' `. N+ k0 y
“实际上我的头发和眼睛是同一种颜色的,现在的酒红色是染上去的。您看……”卡妙拽起一把垂在胸前的长发,指着发梢上微微露出的几丝冷色说,“我似乎对红色有着不可理喻的的痴迷。”
9 G% T. ]$ a$ i' Q* c 穆四下张望了几下:“自打一来到贵府,我就从周围的格局装饰上发现了您的喜好。能将墙面上那么艳丽出挑的色彩与家具的配色处理得如此和谐妥帖,想必花费了您不少心思。”
$ P/ |' U0 _1 ~1 Y0 f" j “因为红色是星宿二的颜色。如果我们夏季的夜晚望向星空的东南方,就会发现这颗像火焰一般燃烧的美丽巨星。古波斯人相信它是守护天球的四柱之一;古希腊人则认为它是沉没在银河之中的天蝎座炙热的心脏,能带给人对生活的热情与希望。”卡妙推了推红色的镜架接着解释道,“我并不清楚这是不是自己原本的偏好。但自两年前遭遇了空难以后,我就失去了所有关于之前的记忆:我的童年、成长以及亲人,已经统统都想不起来了,怎么治疗都没有用。还有我的视力也在灾难中受到了极大的损伤,离了眼镜就看不清东西。”
' k0 Z2 w/ ~+ }/ M “这真是遗憾……”穆扼腕轻叹了一声,“您知道……其实我有朋友也患上了难以治愈的失忆症,刚巧也是两年前的事。”0 L* p) _, q9 Y, B6 k: P
卡妙微微扬起了眉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收缓下来之后才接口道:“人体就像宇宙一样,至今始终充满了许多值得探索的奥秘。说起来,在我记忆里的最后画面是自己遇到了长有满头金色长发的人。我看不清他的长相,但是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高贵神圣的气质,简直如同降临到圣母面前的天使长加百列一样。我后来调查过:本人的家族谱系里没有金发的人。我想也许会是我过去的某位朋友也说不定……”
& M, D) ]$ X1 k0 x! L) o “……”此刻穆感到自己想说的话还没出口就随着四周的空气一起凝固。他沉默着,脑海里充满了卡妙所描述的景象,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 [; ?) K9 h, f: |; k- n- V “对了,后来您的那位朋友怎么样了?就是您说……与我长得很像的那位。”卡妙的提问将他拉回了现实。
h" U8 u3 F/ t2 P S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络了。不过我能肯定他现在过得很好。”穆的笑意在俊秀的脸庞上一点一点地绽放开,宛若一朵八月里的绣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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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S V( g1 _+ [1 ? 穆独自立在埃菲尔铁塔的塔尖上,陪伴他的唯有在身后冉冉上升的一轮银白色下弦月。春季的徐徐暖风馥郁着香榭丽舍大道上梧桐的芬芳,比任何一座希腊神庙里供奉的香油都要沁人心脾,如同一首被轻轻哼唱的催眠曲,带给整个世界安宁。他俯瞰着在脚下蔓延开去的万家灯火。那点点璀璨的光斑泼洒在乌黑如墨的大地上,仿佛散落在天空的繁星,又如遍布在嘉米尔山峦之间的盏盏夜灯。
& I1 ~/ Q( a4 f5 S. `2 A “我的朋友们啊,愿你们在这令众神羡艳的人间享有全新的生活。我发誓会守护你们的幸福,并将追求这个目标作为自己最大的幸福,从现在起……直到我们临终时。”没有人听见他的起誓,但天与地却都将见证这句誓言。* U9 {' ^0 K% W$ J7 a& o0 m
穆将婴儿亲手交给了城户光政。他告诉对方,现在一位被敬为“雅典娜”的女神会消失;而与此同时,一个名叫“城户沙织”的女孩将诞生在这个家庭里。城户家主诺诺称是。虽然他不清楚穆所说的“雅典娜”到底意指为何,可对方严肃的神情也使得老江湖立刻领会了这份托付的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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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R5 z- ^+ x6 k0 K 离开日本后,穆并没有回到圣域。他赶了一趟去往新德里的航班,同一个普通人那样蜷缩在蜗牛壳般的经济舱里拿塑料叉子挑着铺满印度咖喱的飞机餐。后来他又搭上了前往朝圣地瓦拉纳西的渡船。他戴着遮阳帽和墨镜,混在一堆吵吵嚷嚷的游客中很容易就会被人忽略。就在船舱的窗户外,恒河沿岸的风土人情正如走马灯般飞逝而过。他用自己的眼睛亲睹了童年时代沙加描述过的一切:在晨曦中如宝根维拉花般柔和的粉色河水中,有人正为家中刚诞下的孩子举行洗礼,清洌的河水瓢瓢浇洒在那娇嫩的额头上,引得新生命呱呱啼哭;而在另一头的河岸上,火葬时点燃的柴薪正应和着逝者家人的恸哭“吱嘎”作响;苍色的雾气沿岸弥漫,无数男女老幼迎着初升的朝阳踏入冰凉的水中,虔诚祈求着养育了他们的母亲河能带走他们在今生犯下的罪恶,引导他们顺利进入来世的轮回。那祈祷混合在水鸟的鸣叫与波涛的吟唱之中,在蜿蜒的河道上此起彼伏,宛若天籁神曲。生命在恒河之滨诞生、死亡、欢笑、流泪、欢喜、悲伤……终归有那么一天,这一切的一切会化作一朵白色的浪花,奔向无垠的大海。
) W y1 W- c! V( V 上岸后穆一直徒步北行。他在油菜花盛开的田间穿梭而过,常常将在田埂上休憩的白鹭惊得一排排直冲云霄;后来他又经过了鹿野苑和一座古老的耆那教神庙。在开阔的草地上,饱受战火洗礼的答枚克佛塔遗迹已经孤独地耸立了两千多年。他的旅程终止在了哈瓦那西最北边的森林附近。繁茂的枝叶间隐藏着一座破落的庙宇。在连年雨水的冲刷下,门外布满青苔的壁雕早已变得模糊不清,除了尚能依稀辨识出几个人形,他们的五官、性别和衣着具体就只得靠观者自己的想象了。这时从庙里走出几个衣衫褴褛的僧侣。这些人身上的穿戴很像袈裟,但却又有希腊化时代祭司披袍的式样特征,还染着当时服饰常用的纯白色。) C( L) e- S' ~ D7 [7 B
他们见到穆便招呼道:“您就是那位从圣域来的大人吧。我们已经收到了来自教皇厅的信函,在此恭候您多时了。”+ r; N8 H: J5 U8 p+ t1 R
“有劳了。”穆跟随着他们进入了寺庙。见内殿里正立着一座石雕的灰色神像:高挺的鼻梁、扁薄的唇形和丰满的颐部。神像的左臂已断了大半截;右手举在半空,似乎原本应该握有武器。从身体构造上来看,可以清楚地分辨出这是一名女神。殿内采光不足,整座雕像都隐没在一片昏暗之中。室外透入的天光却刚好落在她的一双眼睑上,形成了两对亮白的光弧线,营造出一种高贵、神秘和安详的神圣之美。穆在像前敬拜片刻,就去到了庙后的院子里。僧人们随即将他引到一间住屋前。
6 z* ?7 n- H' U2 y9 U “您要见的人便在这里了。”为首的老僧人有着一张与这里的神像同样沧桑的面孔。
: y# L" g& _8 `/ L2 B1 _0 @ “谢谢。”穆抚摸着粗糙的门把,感到此刻自己的内心正翻滚着从未有过的澎湃。他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在这间陈设简陋的屋舍内,靠近窗台的位置摆放着一个藤编的摇篮,里面有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婴儿听到有声响,就“呀呀”地挥舞着小手,转过脑袋朝来人的方向看去。8 E7 O. X& W2 q4 n6 u0 t D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那个受神启的孩子?”穆凝望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比蓝洞的海水还要清澈明艳的蓝色眼睛,任何看到过它们的人都会为之窒息。
! E4 q7 d: Z9 s8 r& Q “是的。”僧人们回答道,“两个月前,我们依照神谕在附近的池塘边捡到了这个孩子。我们觉得他可能是被从不远处的贱民村遗弃到那里的,毕竟从他异乎寻常的白皙肤色来看……很像是婆罗门与其它种姓通婚产下的后代。不过当我们找到他的时候,池塘里开满各种颜色的睡莲。由于那时候并不是睡莲的花期,所以我们很肯定这是雅典娜女神特意显现给我们的神迹。”' x7 @% _: v3 X3 O& M) f
“我明白了。”穆微微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婴儿额间的红色朱砂上,丝毫不离半寸。
" _7 b7 N1 }4 A: w+ }5 J& m& g 老僧人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心谨慎地问:“您今番会带他回圣域吗?”; o" W$ c5 c; o) _ O% u# h, |
“不。”穆坚定地说,“到了约定的时日,他自会回来找我。我只需在圣域等待就好。在此之前劳你们费心了,就让他在恒河边看着众生的悲喜和日月的交替长大吧。”
4 n1 \) F- ~( v9 w& z0 V$ W: Q 周围的人点头不止。穆忽然转身环视了他们一圈,诲莫高深地笑了笑:“如果他想去捡什么流浪的小猫小狗回来收养,还请千万不要阻止。”
+ _5 ]1 q r. L" g 他们茫然地看着他,纷纷希望从他的神情中得到更进一步的解释。而他却只是淡淡地请求他们离开:“能给我们一些单独的时间吗?”
8 x; ?1 {! o9 g9 Z4 w4 t 就在他们带着满腹的狐疑推门离开的时候,所有人都听见这位圣域派来的使者用一种用语言无法表述的温柔声音呼唤房里的婴儿。
' L4 y* z& F, m9 N: o5 {- X+ s2 t2 J% p “沙加。”: R) @8 b4 T+ f0 h
现在的整个宇宙仿佛只是由穆与沙加两人组成的,一如太极图上的阴与阳。穆轻柔地抚摸着比沙加头上比藏羚羊的腹绒还要滑软的额发。一时间沉淀在脑海里的所有往昔画面都如井喷般地涌了上来:他记得他的欢喜、悲伤以及他们在双树园时所共同拥有的童年,以及……那个在中阴里被互相寄托的梦想。
1 \+ a+ J4 r4 I4 K( T) m' Y- k “为什么?”他小声地抱怨,“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在未来某一个再无纷争的轮回里重逢。你现在这样匆匆回来,难道就那么希望和我一起在这个乱世上为生存而挣扎?不过……”他哽咽着喉咙细语道,“能再次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婴儿依旧笑得甜美,任凭晶莹的泪水从祖母绿色的眼睛里一滴滴垂下,洒落在自己的脸上。
/ l; N* W' w2 M- _) J! L ] 一阵风吹过,院子里的两棵沙罗树“沙沙”响个不停,唱着它们亘古不变的歌谣。7 h: u" a( k1 d) a4 X7 p,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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